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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怀中。夏松边关外黄沙最重,说来也怪,国门以内碧树环绕,国门之外边关十余里外,却是连天荒漠,身在黄沙,金银万两也未必能换来两口清水,不过这方荒漠占地并不算广,照常说困不住旁人,但唯独困得住迟迟不愿进夏松的一行四人,水囊中的清水,就自然金贵起来。
“留着自个儿喝就是,平常勾肩搭背习惯了,到这节骨眼又想起客气二字了?”赵梓阳撇撇嘴,分明是闭目,但也知晓李扶安此刻要做甚,淡然回绝,“搬救兵这话我却是有些没听懂,是回南公山搬救兵,还是前去夏松境内搬救兵?”
李扶安难得闭口不言。
两条路,不消赵梓阳提点,李扶安就晓得皆是不通。
南公山山主倘若是要出手相助自家徒儿,只怕早在跃马潭最为危急的时节出手,定不会等到眼下,而前去夏松搬救兵,则更是痴心妄想,大元如今虽是动荡,虽然也已经将手伸入夏松边关,但无论如何都不算是彻底越过盟约上头种种条例,即使是夏松军阵外出,照旧无处找寻那顺理成章四字,更何况如今各地皆是养精蓄锐,恐怕纵使是凭在暗处默默凝望赵梓阳许多年的那位手头的本事,也照旧是无多少力可出。
道童始终坐在离二人不远的地方,面皮无甚神情,却是将二人言语一字不落听到耳中,时常抬头瞧瞧仍旧在车帐当中无半点动静的云仲,忽然就想通了很多事。这十日以来道童并不曾吃多少苦头,除却面皮浅浅晒黑些,赵梓阳李扶安两人都是心照不宣将清水吃食皆让给了这位年纪尚小的道童,打那些披甲驾高头大马汉子处搜罗来的干粮大多都是让给道童,两人却是使缴来的良弓好箭猎鹰鸟,如若是饥肠辘辘实在无物可吃,便是将那些位身死的大元汉子坐骑捉来,烧上一餐仍有血水渗出的马肉,早已顾不得滋味如何,权且填腹。
但这十日,道童好像想明白许多道理。
比如同人厮杀的时节,往往与师父所言不同,你来我往数十招那等场面,其实并不多见,大概是赵梓阳李扶安身手高明,多半是两马相错一瞬,两三招之间就已是有尸首坠下马去,且有许多不曾当即身死,只是身负重创的披甲汉子,常常是被受惊马匹拖行极远,于是剩余不多的那半口气,亦是被拖得全无踪迹,故而赵梓阳多半不会去而复返诛杀剩余半口气的敌手;还有驾车之人如若是手段不高,最是容易教人先行截断,前几日便是有使长槊的大元铁骑跟上几人,分出六七人抵住赵梓阳手中枪,其余四人却是欲要将车帐逼停,手中长槊刺入车辐之中,且险些连带木轴一并砸碎,却是被李扶安接连数次驳马,堪堪躲过四人数次侵扰,硬生撑到赵梓阳凭老辣枪招放翻那六七人后,转头再度挑落四人。
道童曾趁空闲时节问询过,知晓赵梓阳乃是云仲师兄,但李扶安却并非是山上人,思前想后,如何也想不通这两位三境,是如何在内气几近干涸,且疲态尽显的时节硬生生对付足有过百数目铁骑。饶是身在山间多半学的乃是道法,不过也曾见过自家师父掌法身手,亦能揣测出那些位在两人眼前撑不得几合的军卒,身手并不见得差,反倒比起大多在飞来峰下见过的江湖人,高出不止一星半点,却是依旧叫这两人轻描淡写挑穿胸膛,或是斩去双膀,十余铁骑,不过数十息便可杀净,这份能耐,着实引得道童很有些惊疑。
躺到滚烫黄沙里的赵梓阳突然坐起身来,略微蹙眉,掏出那枚云仲始终藏在怀中的火折,犹豫片刻还是搜刮来些枯草,由车帐后头拽来两三段枯木,生起火后由怀中掏出枚铁牌扔到火中,而后很快将火使黄沙压灭,撩开血迹斑斑衣襟,使枪头戳穿铁牌,竟是强摁到腰腹处。
皮肉焦糊滋味使得李扶安竟然舔了舔嘴。
这时候道童才看清,赵梓阳筋肉虬结腰腹当中,大大小小已是盖满铁牌烙痕,烙痕之下横七竖八,尽是刀枪伤,经滚烫铁牌烙过,血水方才止住。
如这等的伤势,少说也得有近几十处。
而赵梓阳使铁牌熨烫渗血伤口的时节,浑身连抖都不曾抖过,低垂眉眼盯着那枚铁牌,或许是不觉得疼,或许是因很久没饮水,额头无丝毫汗水流淌,无意间瞧见李扶安起劲舔着嘴唇,嘶哑着骂了一句。
荒漠中两人笑声零星寥寥,像是黄昏时落在枯树上的寒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