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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蜜说得多些,太子有一搭没一搭接两句。
石安静突然来到太子身边低语两句,太子听完,冷笑了笑,站起身道:“皇祖母,我有点事,晚些过来。”
太后看看他,道:“好。”
太子前脚走,便有顾见绪的人来了:“太后娘娘,魏二姑娘身体有些不适,英王将她送出宫回侯府,殿下特地让小的来禀报太后。”
太后想起太子离开前的表情,心中有了脉络,道:“出我这门还好好的,这么一会儿就身体不适?既如此,你们英王不给紫吾传太医,送她回府做什么?”
那来报信的小太监低垂着头,面对太后意味深长的发问,大冷天的后背也惊出了汗,哪里敢随意回答。
太后自然也不是说给这小太监听的,而是知道小太监会将她的话一字不漏转禀顾见绪,算是给顾见绪提个醒,别仗着王爷身份对魏紫吾做得太过。
马车里的魏紫吾推开一线车窗,一路无话。
顾见绪坐在另一边看她:“还在生气?”
魏紫吾道:“表哥,你都不让我与太后打声招呼就走,这是令我对太后不敬。”
“都已经出宫了,晚些我会去向皇祖母解释。”顾见绪问:“婼婼想去哪里?”
魏紫吾便道:“馥墨斋。表哥将我送到之后,便可以走了。”
馥墨斋是魏紫吾自己的铺子,京中首屈一指的雅致地,上下两层,专卖文房用品、字画书籍。不仅有她命人精心收集的各类奇巧物件,珍品孤本,她自己以化名“稚水君”落款的画品亦是备受追捧,挂出一副便是高价被抢。
馥墨斋离皇宫比离侯府近,这是明显地想避开他,顾见绪听明白了,缓缓道:“好。”
马车突然在路边停下,顾见绪出了马车,待他进来,魏紫吾问:“怎么了?”
顾见绪道:“到了你喜欢的锦春记茶坊,我让人去给你买漉梨茶。”
魏紫吾便不再说什么。
车帘被掀开,那人无声翕动嘴唇:“王爷,备好了。”
顾见绪看了那青莲色瓷盏中的茶露,又看向魏紫吾靠着马车壁看着窗外的侧脸,姣美绝伦,小巧的鼻尖尤其可爱,一张粉色菱唇因为闭得太用力,从侧面看起来有微微的噘起。
只要让魏紫吾喝下……她就会渐渐情动,任他施为。待两个人木已成舟,他就能立即上禀皇帝请求将表妹赐给他,再也不必担心她会嫁给别人,只能属于他。但是,如果婼婼因此恨他……
顾见绪犹豫不决之时,很快却一愣,他看见太子就站在离马车不远处。
顾见邃发出嗤笑,低沉的音色,泛着寒意。一双眼瞥了瞥顾见绪手中的瓷盏,眸底是与其矜贵清隽的外表不相符的狠戾之色。
魏紫吾透过半开的马车帘子,看到这副模样的太子,身体不自觉地就颤了颤。
顾见绪立即明白,兴许是底下人放药时恰巧被太子看到了,不过对方这反应……难道对魏紫吾……
与顾见邃对视片刻,顾见绪问:“太子有何事?”
顾见邃道:“魏二,出来。”
魏紫吾想了想自己写的契书,只得往马车外挪,顾见绪挡住了她,道:“太子一个外男,以何身份找我表妹?”
顾见邃声音阴沉:“我在馥墨斋订了一套书,逾期半个月还没给货,不应该找老板?”
此时两个男人都心知肚明,这要不是在大街上,两个人都是自制力极强的,还得顾及天家颜面,早就大打出手。
魏紫吾知道这买书只是太子的借口,但也不能点破,道:“那……走吧,我带你去铺子里看看。”又道:“表哥,你就不要去了。”
见魏紫吾气未消,顾见绪只得暂时作罢。
魏紫吾和太子坐在馥墨斋第三层的雅室中,太子今日不让她写字了,改让她画画。她握着笔,而太子就坐在斜对着她的前方看她。令她总觉得太子今天的眼神与平素很是不同。
而且从先前在马车外看到她时起,这男人的一张脸,不知为何就黑得要命。
当她被太子看得坐立难安时,她身边的家将魏陵在外禀道:“姑娘。王瑾宗王参将进京了,在外候见。”
魏紫吾乍然听到这个名字心下猛地一跳,这魏陵还不知太子在她身边呢,忙道:“不见。让王瑾宗改日来。”
太子听到这个人,却放下手中茶盏,饶有兴致示意魏紫吾:“让他进来。”
魏紫吾咬咬唇只得应了,很快一个男人进来朝她拱手行礼:“姑娘。”
魏紫吾看看进来的男人,一张国字脸,不算高却肩宽体魁,正是王瑾宗,她便也招呼道:“王参将终于到了。”
她是知道王瑾宗要进京的,是魏峣听说她在曲风峡遇到匪寇,不放心,便将王瑾宗遣入京里,保护女儿。这王瑾宗虽智谋普通,但武艺极为高强。魏紫吾倒没想到他恰好这个时候到。
王瑾宗看向一旁的顾见邃:“姑娘,这位是……?”王瑾宗是辽西人,从未进过京。
太子笑得温和:“英王,顾见绪。”
王瑾宗一听赶紧拜见对方。魏紫吾看看顾见邃,一颗心高高悬起,生怕王瑾宗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这太子万一不让傅予州给她爹医治了……
还没等魏紫吾给王瑾宗递眼色,顾见邃主动道:“王参将此次入京,想必是带着舅舅的嘱咐而来?”
她小时候进宫,所有的皇子哥哥都喜欢对她笑,更别说为难她。唯有太子……
她第一次被太子欺负,就是在这啸风苑,她本是在外等表哥,结果没等到表哥却等来太子。
趁着姑母派给她的宫人不注意,太子将她捉走了。她知道太子讨厌她的姑母和表哥,所以欺负她。他把她放在他的马背上,让那马儿围着林苑一直一直走,虽则速度慢,但就是不停。
魏紫吾的人也就只有马腿高,当然不敢跳下马,只能紧紧抓着缰绳惟恐掉落下去。不知走了多久,她又急又委屈,终于没忍住哭了起来。
太子是骑另一匹马跟着的,见她哭才将她从马背上拎下来,威胁她不准再哭,用他的衣袖给她擦眼泪的力道大得能把她的脸擦破。
因为年纪小,魏紫吾已记不清当时的具体经过,只牢牢记住了太子的可恶,更让小女孩害怕得记忆弥新的,是太子后来又拉起她那双软绵绵的小手,掰开指头看她的手掌心,让小魏紫吾一度以为那个时候太子要准备啃吃她的指头。
自那一次欺负过她,太子似乎从中找到乐趣,从此就盯上了她。而且他总是能找到机会悄悄抓住她。魏紫吾虽小,却也知道太子就是将来的皇帝,从未告诉过自己的爹被欺负了。
直到敬懿皇后薨逝,太子像变了个人。
魏紫吾听说,先皇后闭目前对顾见邃说的最后一句话是:“储君就要有储君的样子。”
那以后太子就将精力心思都放到功课和政务,没有再欺负她。
但现在,太子似乎又……她想起在飞来烟渚那个晚上,太子让她把一篇《海棠抄》翻来覆去写了五遍。人总吃一种东西会烦,总抄一篇文章也是一样。
魏紫吾撇了撇嘴,挪开视线。
啸风苑此刻充斥着金戈杀伐之气。两丈高的朱墙里,空地和林野交错延绵,放进去的鹿熊鹿狍已被猎得所剩无几。太.祖尚武,为了不让这些凤子龙孙被养尊处优的安逸生活磨成弱质之流,历来是要求皇子们文武兼修,皇帝心血来潮就会叫他们陪着练武打猎。
可场面到底是有点儿血腥,太后倒是见惯了的,想着有几个小姑娘,就叫上大家回宫了。
太后今日看多了别人家的小团子,越发地想抱亲孙子。
如今皇子里只有老大成了亲,尚未生子。老二和老三虽然已及冠,却皆未娶妻。至于后头的五、六就更不说了。
老二顾见绪是在等魏紫吾及笄。太子嘛,是因为太后慎重,一直没有挑到最满意的人选。去年年初的时候,太后本是看中襄河陈家的大姑娘,但后来那陈姑娘生病了,也就做罢。
太后看了看萧令拂和温蜜,总之明年是一定得有太子妃了。她想起杜嬷嬷的话,兴许是太子如今心思重,不显呢?便决定将太子叫过来,再观察观察。
听到太后留用晚膳,萧令拂和温蜜自然乐意。一般让留用晚膳,今晚都不出宫了。
这两个女孩都留了,魏紫吾不留也说不过去。
顾见邃和顾见绪过来的时候,便见小姑娘们都在太后宫里,三三两两,各得其乐。萧令拂和温蜜在陪太后看明夏的新衣图册,二公主和四公主在讨论教坊司新送来的乐谱。
两个男人的目光掠过角落里的魏紫吾时,都稍顿了顿,见她和顾熙乐跪在椅子上,趴在八仙桌的两头,中间摆着沉香金髹漆的双陆棋盘,棋盘上是青黄二色玉马,两人正在玩双陆。
魏紫吾若只看脸相不看身段,本就显得比年纪小,她今日穿的衣裳襟领镶的是一圈雪狐肷,毛绒绒的围在颈间,更显得那张脸蛋光洁粉嫩,肌肤吹弹可破。
太子先转过头,很快顾见绪也收回视线,两人一道向太后问安。
萧令拂与温蜜都将离太后最近的两个位置让出来,让两位皇子陪着太后说话。
太后细细观察太子,看他对温蜜和萧令拂哪个留意得更多。
顾见绪和太后说了会儿话,就道:“皇祖母,我去看看婼婼她们下棋。”
太后哪里还不知道他,见到魏紫吾就是走不动路的,这趟过来也定然是为了他表妹,便没好气地笑道:“陪你两个妹妹看棋去吧。”
顾见邃面容冰冷,倒让收回眼的太后看到他时微微一怔。太子很快向太后笑了笑,让太后一瞬之间以为方才是错觉。
“殿下,请用茶。”萧令拂先前已起身亲手沏了一盏茶,更是将茶盏端到男人手边。
见太子接过去拨了拨盖子,轻啜两口。萧令拂露出笑容。
温蜜则道:“太子哥,下次你们若再打猎,我也要参加。”
太子不甚在意道:“先让你哥同意罢。”
温蜜嘟了嘟嘴,道:“反正我爹已经同意了。”又道:“太子哥,今年没有北上打猎,明年一定会去吧?我可是什么都准备好了。”
太子口吻依旧很淡:“未必,得看父皇的意思。”
另一边,顾见绪负手站在桌旁看了会儿棋,拉了张椅子,没有半分犹豫地坐到魏紫吾身侧。
“诶,婼婼已经很厉害了,二哥,你不帮我,居然帮她!”顾熙乐郁闷地举起手中所剩无几的玉筹,让顾见绪看看她输得有多惨。
顾熙乐气鼓鼓的样子太像只小松鼠,魏紫吾被她逗得好笑。顾见绪偏过头注视自己的表妹少顷,然后也对自己的亲妹妹报以一笑。
顾见绪不笑还好,这一笑,看在顾熙乐眼里有种奚落意味,令她更生气了。
顾熙乐跳下椅子,像阵风似的跑到太子身边,去轻扯他的手臂:“三哥,你快来帮帮我。二哥他帮着婼婼欺负我!”她见魏紫吾有了帮手,也开始找帮手:“三哥帮我把输掉的筹码赢回来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