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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呜…”
随着蜀中士卒再一次举起号角,号角声雄壮悲凉。
诸葛亮止住了刘禅的话,他用自己已经苍老瘦削的手颤巍巍地抚过,刘禅搀着他的那双丰腴白嫩的手。
他停顿了片刻,安抚似的握紧了一下刘禅的手,又松开了。
他开始了最后的语重心长的嘱托。
“陛下,我们正在做的事儿是继承先帝遗志‘兴汉大义’,完成先帝都未做完的伟业…而这也是我们灵魂的传承,因为我们是以孝治天下的汉啊!坚持去做,哪怕是身处绝境也要做,这是为何?是因为我们是最弱的,而且我们还没有时间。”
“大国之虑在于胜而力竭,小国之虑是立功求存哪,那么多人驻守培水关,抵御强魏的进犯,这又是为什么?他们和我一样,追随着先帝,要报恩于陛下呀。”
“今临行之际,臣有几句推心置腹的话要嘱咐陛下,一是臣希望陛下要有一个开放开明的姿态,让先帝的恩德在这块儿土地上继续流淌!这样有志之士的士气、人心就还在,二是人主不要言语失宜,让忠臣谏士无法效忠…冷了他们的心哪!”
“说完了方法,陛下可能忧虑,我们这么弱,大魏这么强?我们能行么?不要怕,天下的人不患寡而患不均,只要我们蜀汉的治国纲领始终是一碗水端平,以法为尊,依法治蜀就可以了。无论中宫还是相府都一样,无论好人与恶人依法办事,陛下便是明君!至于陛下要怎么做?龙驭中宫,陛下只需要做一件事,那便是用人,用别人的‘有’补自己的‘无’,那就是陛下的‘有’,有那么多追随先帝而报陛下的人,一视同仁,就…就够了!具体的,政治上陛下可以咨询蒋琬、费祎他们,军事上则咨询子龙他们。”
——“如果蜀汉始终以‘依法治国’为战略纲领,那陛下就该以‘亲贤远佞’为准则,那么多贞良死节的人,如果陛下能亲贤远佞,我们是很有希望的,胜利是迟早的事儿!”
讲到这儿…诸葛亮顿了一下,他的身姿有一点句偻。
话语间,刘禅还听到了他的几声咳嗽。
在小校的搀扶下,诸葛亮继续把未说出口的话一股脑讲完,只是,他的眼中泪光闪闪。
“相比于帝王将相,臣原本只是一个普通人,在这个乱世我能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如果天下都是只顾眼前利益豺狼虎豹一般的诸侯,我是绝不会出山的…谁也不会想到,这乱世中还有这样一个人,一个把‘大义’装在心里的‘特别’的人,一个饱经风霜,却‘不度德量力’的中年人,一个说自己‘猖獗狼狈’却‘志尤未已’的充满想象与愿景的明主…”
“他几次三番的礼贤下士,他的诚恳击中了我,所以我愿意为他效犬马之劳。时光荏冉,距离当阳联和江东‘赤壁之败’那次‘倾覆’已经相去甚远,而我与先帝也认识这么多年了,他驾崩的时候,更是把新一轮的倾覆危难又托付给了我,我有何能耐啊?只不过是个谨慎的人罢了。”
“从接任的那一天起,每一天每一夜我都战战兢兢,只怕自己做不好,如果真的倾覆了,我怎么对得起先帝?为什么这几年来,蜀中事宜,我事事躬亲,就是怕做不好…怕对不起他呀。从先帝陨落,不到一年,我失了剑门关、失了葭萌关,如今退到培水关,这已经是背水一战,臣不辱使命也赢了那曹羽一次,这说明那曹羽也会大意,也会败!陛下啊,我们的目标从来不是开疆拓土,是‘灭魏斩羽’,是兴汉,是回到洛阳,这个目标并不是臣一个人的欲望与私心,是三军将士们那‘汉贼不两立,王业不偏安’的信仰,是先帝赋予我们所有人的信仰啊!”
“臣舔居丞相,丞者‘承’也,传承也,相者‘辅’也,辅左也…臣的本份就是传承先帝的意志,辅左陛下而已…费祎、董允这些臣子的职责是进忠言、做正事,如果做不好或者不作为,就治罪,治他们的怠慢之罪,还要公布出来;臣的责任是担起讨贼兴汉的大业,如果做不好,也治罪!陛下的责任嘛,放权就行了,把这件事儿托付给臣,那就是陛下对臣最大的恩典,这个责任是臣的幸福!如果做不好,咳咳…陛下不会做不好,因为陛下是先帝的儿子,无论陛下怎么做,臣都是股肱之力,继之以死!咳咳咳…”
连续的咳嗽声再度响起。
诸葛亮像是心头生起某种预感,他惴惴不安,他必须在这一次出征前,把一切都嘱咐完。
“相父,朕…”刘禅轻声。
诸葛亮却没有等他后续的言语,躬身退了几步,然后侧转过身子,逆着阳光,缓缓走下台阶。
他的身姿似乎有一点句偻,咳嗽声更剧烈了不少。
在小校的搀扶下,他再一次登车。
从小校的手中接过羽扇,他在春风中回首向城门处的后主望去。
当然,在后主的身后…几千步的位置还有丞相府,诸葛亮想回去看夫人一眼,但是却…却没有时间。
“抱歉了,月英…”
喃喃的一声自言自语…诸葛亮进入了马车。
“克复中原”的大旗在风中扬起,旗帜的颜色已不复鲜艳,但是旗帜的一角在风中依然潇洒地翻卷着,轻轻拂过诸葛亮那已经斑白的鬓角。
他抬手摸向风中扬起的大旗,突然似乎年轻了很多,苍老沉重的心事被吹拂,少年时的壮志情怀再次激荡胸中。
他笑着,抬手挥动羽扇,命令道:“出发!”
蜀军上下也激昂的齐声应道:“是!”
鼓角声中,军中整肃的部队列队而去,旌旗翻转,黄沙漫土,刘禅看着队伍远去,只见诸葛亮的身影渐渐澹出视野,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回头。
刘禅做出一副泪水夺框的模样,他无比依恋的呼喊着:“相父,相父…”
待得军队那整齐的步伐消失在耳中,刘禅的哭声也戛然而止。
“阿翁…”他转过头走到甘父的身旁,眼眸也从泪眼婆娑,刹那间变得犀利无比,冷若冰霜…“这诸葛孔明方才说…他要效股肱之力,继之以死!”
啊…
甘父都没反应过来。
刘禅的话却更加冷冽,“那就让他死在培水关吧,朕不想看到他活着回来。”
…
…
蜀中的行宫之外,无数甲士森然伫立。
赵云、甘父、姜维站在殿中,刘禅则眯着眼,坐在那蜀汉之主的龙椅之上。
似乎只经历了一个早晨,他就成熟了许多,也果敢了许多,仿佛再也不是当初的那个小孩子了!
“你们是说阴平道通往摩天岭之处,正有魏军源源不断的赶来?是么?”
刘禅当先问道…
姜维拱手,“是,如今摩天岭处已经建起无数补给站,足够将士们偷渡阴平,要不了月余那里就能集结超过两万的魏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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