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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 丘幕遮、周澜和柳叶同时惊呼:“谁杀了她?!”
没有人看到。
“妍儿!”楚霁音呆了片刻,突然提剑朝郑霁风刺去,怒吼道,“你杀了妍儿!”
一只魔爪掐住他的咽喉,影寻周身魔气抖生,魔气如狂风般横扫出去,连草地都被削平了,他阴冷道:“你怎么不说是你自己杀的?”
楚霁音的身体被抓得越升越高,他胡乱蹬着双腿,死亡就在一瞬间。
忽然,白阿横空而出,斩断了魔手,楚霁音身子落地,险些断气。
影寻转过身,白阿剑一剑刺来——影寻没有躲,但也许是郑霁风身子哆嗦得太厉害,剑锋偏了,只刺中了影寻左肩膀靠近心脏的位置。
影寻木然着一张脸:“我帮师傅除掉讨厌的人,师傅却反而要杀我吗?”
郑霁风嘴唇紧抿,整个脸颊肌肉都在发颤。
影寻继续道:“郑霁风,我真的搞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你小时候吃了那么多苦,爹不要你,娘也死得早,还背着‘野种’‘杂种’的骂名被人瞧不起,连楚家的人都将你拒之门外,你应该,非常讨厌这个世道才对。你现在终于修成了仙道大能,你就应该把过去所有欺侮你、瞧不起你的人全部踩在脚底,可你呢,偏还要隐忍、包容,你活得不累,我都替你累。你以为你以德报怨,那些人就会回你以善意?别傻了,多少善良努力的人却凄凉一生,这世上,从来都是强者治天下,我还从来没听过善者治天下,你可别弄到最后,被自己的善心给害死了。这样吧,念在我们师徒一场的份上,我今晚就帮你把楚家的人一个不留全部解决了。”
郑霁风终于无法忍耐,他一手按住额角,低喝道:“不要再把我当做你嗜血屠杀的借口了!”
影寻倏然变了脸色,继而又轻笑道:“话别说的这么难听,你忘了,楚妍是谁杀的了?”
这一下,郑霁风彻底慌了。
影寻后退一步,让白阿剑从自己左肩处滑出,他扭头看向躺在冰凉地上的少女,又怜惜又带着某种恶毒快意般道:“真是可惜了,这么美好的一个姑娘。”
郑霁风踉踉跄跄地朝楚霁音和楚妍走去,却被楚霁音粗暴地一把推开:“滚!滚得越远越好,别在我们楚家的地盘出现!”
他抱起楚妍向楚家大宅走去,郑霁风呆呆看了片刻,痛苦地一步步后退,消失在了黑暗里。
原地,只剩下了影寻一人,他在那里不知站了多久,似乎天大地大,却无处可去。
月渐西移时,他正要离开,突然楚家大院里传来一声锐利嘶鸣,顷刻间,山河震动,乌云蔽月,他略一迟疑,正待赶过去,突然,一道极强的魔气如潮水般涌来,连影寻都抵挡不住,整个人直接被撞飞十几米开外。
这道诡异魔气,来得也快,去得也快,只短短几秒钟时间,一切又都归于平静。
影寻立刻从地上爬起来,等他翻墙而入后,柳叶最先大叫一声。
丘幕遮骂道:“我艹你大爷!”
楚家宅院里,尸陈遍野,血流成河,他们似乎连死前反抗的机会都没有,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此时结界全破,影寻跳进院墙里,这时,一道红光自院中升起,如流星般在夜空一闪而过,飞向了西南方向。
“红魔剑!”影寻皱眉,他在尸体间、血泊上来来回回查看,最后,恍然大悟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江州楚家,显赫一时,荣耀无比,到头来竟然自取灭亡!”他嘴角勾起一抹凉薄又嘲讽的笑,“活该。”
他向着红魔剑消失的方向望了会儿,然后一步不停地走了。
……
幽暗的岩洞里,影寻已经退却了少年人的模样,他坐在铺着水貂毛的长椅上,对面站着一个戴着青铜面具的男人。
周澜立刻做了人物介绍:“青渊。”
“……我听说,郑霁风在辞去掌门之位前,曾一度想要摧毁静心楼,重建锁魔塔,但是被殷泽制止了。”
影寻面无表情地听着,过了会儿,问道:“找到了吗?”
青渊愣了下,道:“红魔剑还没找到,郑霁风,也还没找到。”
影寻突然站起来,青渊道:“影寻,你要亲自去人界吗?”
“其实在魔界待久了,反倒觉得还是人间有意思。”影寻活动了下手的筋骨,忽然低声笑道,“楚妍的死与郑霁风脱不了干系,他当然没脸再当什么云灵山掌门。不过没关系,我有办法让他现身。”
青渊道:“那魔君传位一事……”
影寻道:“我的那些个哥哥,各个对他的宝座垂涎三尺,他不是一心要统一仙魔两界吗?只要我把三大门派送到他面前,还愁魔君之位不是我的?”
……
纸醉金迷的销金窟,声色犬马的富贵乡。
郑霁风骤然走进这种地方,禁不住浓郁的香味,打了个喷嚏。
他一一看过敞开的房间里那些纵情酒色的面孔,有好几个还是他儿时熟识的玩伴,当然,只是单方面的。
“奇怪,他们明明在我之前进来的,怎么人不见了?”郑霁风呢喃着一直沿着长廊往里走,路上时不时有美貌女子朝他挤眉弄眼,甚至故意撞到他身上,但他只是匆匆避开,神色间还有些腼腆,惹来那些女子的阵阵哄笑。
他一直走到最里面,这一间房,是唯一一间正对着行走的方向的,而且,房门紧闭。
他深吸一口气,把房门推开来。
突然喧嚣的乐曲声和调笑声不禁让他皱眉,镶金嵌玉的美人靠上,正躺坐着一个俊美男子。他黑色的衣裳微微敞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洁白的肌肤,乌黑浓密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膀上,连简单束发的绳子都没有。
见郑霁风来了,影寻立刻坐直身体,命令一屋子美人退到两边。
他低声笑道:“师傅,好久不见。”
郑霁风握紧白阿剑,问道:“他们呢?”
影寻道:“你说那几个云灵山派的弟子和无忧城的女人?师傅不用担心,他们睡得正香呢。”
郑霁风道:“你销声匿迹多年,为何又重现人界?”
影寻笑道:“来帮师傅做最后一件事。”
郑霁风的脸上,是极力强忍的表情:“你为什么要把无辜百姓骗来这里?”
影寻叹口气道:“师傅,你实在是太,怎么说,说好听点是善良,说难点叫愚蠢,你看看外面那些人,看看他们的样子,他们自己抵不住诱惑,沉迷酒肉流连美色抛弃妻子,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是是你诱他们入的局!”
“要是他们意志足够坚定,我就算诱惑了也没用啊,我就喜欢看那些又软弱又无能偏偏还自以为是的家伙被我耍得团团转,再说了,你真觉得他们无辜?那可都是当年你在无忧城的旧相识,当年他们是怎么嘲笑你讥讽你的,难道你都忘了?”
郑霁风问:“那江州楚家上下一百多条人命呢?上到八旬老人,下到三岁孩童,孩子总是无辜的吧?”
沉默了会儿,影寻道:“哦,你终于说到关键了,你以为人都是我杀的?”不待郑霁风答话,他又自言自语般道,“也是,那天晚上,我的确说要把人杀光来着。”
猜测是一回事,但当猜测得到了证实,郑霁风的脸色还是不可抑制地变白了。
影寻道:“在师傅眼里,我已经是个嗜血魔头了,多担几条人命也没什么。”
郑霁风听他话中有话,道:“你……”
“这本来就是个弱者为强者俯首的世界,很快,我还要去你云灵山大干一场呢,那么多厉害的修士都跪下来向我求饶,应该要多爽快有多爽快吧。”
郑霁风微微垂手,道:“今天我来,定要将你带去血海峡谷。”
影寻眼尖,瞥见一道锁链自他袖中滑出,冷冷笑道:“师傅为了旁人对付我,连降魔链这种不世神器都拿出来了,果真是对我下了杀心,怎么,就这么怕我去灭了你的云灵山?””
郑霁风长袖一扬,降魔链猝然飞出,携裹着劲风准确无误地掷向影寻!
两人大打出手,狭小的房间立刻火光四射,瓷盘碎裂声和木板断裂声不绝于耳,房中美人吓得纷纷逃窜,只有美人靠后站着的一个女子纹丝不动。
影寻赤手空拳,但郑霁风没用他最擅长的白阿剑,而是用了降魔链,所以两人打得不相上下,难分难舍。
但是影寻此人十分狡诈,他见不能很快占得上风,就开始采取攻心战。
“师傅,你已经杀了楚妍,现在下手这么狠,还要杀了你一手带大的徒弟吗?”
他每次一提楚妍,郑霁风就明显有些分神,但往往又在最关键的时候抵挡住了影寻的攻击,两个人竟然战了几百个回合还是不分胜负,在第一百零一次过招之后,两人都已满身伤痕、精疲力尽,但谁也没有放松警惕。
两人呼哧呼哧喘着气,都死死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谁都不敢贸然出手。找到对方的破绽,护住自己的命门,才能一击制胜。
突然,郑霁风率先将白阿剑一掷而出,那剑的行迹轨迹直冲影寻脖颈!影寻一惊,手中魔气立刻幻化出锋利魔刀,攻向郑霁风!
一剑一刀的速度快到惊人,快到丘幕遮根本没看清到底怎么回事,两个人就同时被刀剑刺中——
一个,是郑霁风,影寻的魔刀正好贯穿他的心肺,不偏不倚,毫厘不差。他微微张着嘴,低下头,看着胸口处乍然出现的那个窟窿。他哆哆嗦嗦地用手去捂那个窟窿,但是血流如注,根本堵不住。
另一个,是一直站在美人靠背后的女子,她被白阿剑一剑刺穿咽喉钉在墙上,手中的弑魔刀手只差一点,就可以插进影寻的喉管,而现在,她只能错愕地睁大眼,伪装退去,变成了蒙面女的样子。
一瞬间,世界安静得像是死掉了。
郑霁风含着满嘴鲜血,抬手揉了揉眼睛,手上银光闪烁,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他动了动嘴唇,声音既痛又绝望:“我怕,你将来死无葬身之地。”
丘幕遮心中发冷,影寻一语成谶,郑霁风最后,真的被自己的善心害死了。
影寻呆呆站在那里,眼里竟有一瞬间的茫然无措,过了会儿,他走到躺在血泊中的郑霁风身边,呢喃道:“你不是南仙尊吗,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我只用了七成力不到,你就躲不过了……”
周围幻境褪去,满目耀眼金色变回了幽暗潮湿的黑色岩洞。
原本被结界挡在外面的云灵山弟子皆狂奔而至,砰咚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为首一人双目通红,转向影寻,咬牙切齿道:“为什么躲不过?我来告诉你为什么。当初你将赵常、李行炼制成走尸,本来应该直接被送入血海峡谷,结果却只是关押在静心楼,你就没想过是什么原因吗?”
影寻木然看向他。
那人道:“因为郑仙尊救回了赵常、李行。”
影寻差点站不住,失声叫道:“什么?”
“郑仙尊将自己的三魂割裂,取了其中两魂各给了赵常和李行,融魂困难重重,割魂更是痛苦不堪,但郑仙尊还是坚持一试。所幸的是,赵常和李行都被成功唤醒了神智,但是从炼魂房出来后,郑仙尊却变得人不人鬼不鬼……”话说一半,他已经泪流满面,“为了不让我们担心,他以外出远游为借口离开云灵山,实则去深山灵洞里调养,直到一个月后楚家人找上门闹事,才不得不提前回来。”
说到这里,不光影寻,丘幕遮他们也已明了一切。难怪当时郑霁风去静心楼看影寻时那么憔悴,也难怪他说若影寻再犯错,就帮不了他了。原本以为只是郑霁风当师傅的习惯性教诲,现在想想,的确,他已经抽了两魂,再也没有多余的元神去救影寻的刀下亡魂了。
他以一魂独支,本就灵力难继,方才与影寻的恶斗,又差不多耗光了他所有气力,他又怎么能抵挡得了影寻最后一击呢?
或许,他还能抵挡,但在他决心要救影寻的那一瞬,他就已经自暴自弃地放弃了求生之念,又或许,他固执地希望,能用自己的死阻止影寻的继续杀戮。
只是,这些猜测再也无法得到确认了。
云灵山派的弟子背起郑霁风的尸体,没走几步就听影寻在身后道:“把人放下。”
几人俱是一惊,纷纷拔剑,有人痛喝道:“阿寻,郑仙尊对你已是仁至义尽,你还要干什么!”
影寻的眼睛如盛血水,一字一字道:“我说,叫你们把人放下。”
突然间,金红色的强光刺痛了他们的眼睛。炽热山洞,熊熊火焰中,只有一道巍巍鬼影,那鬼影踏火而来,山洞里忽然飘满了黑色的烟雾,那些烟雾没有固定的形状,但看起来又有点像人的手和脚。这些黑色的东西正在不断发出宛如金属刮擦的奇怪声音,尖利无比,刺痛人的耳膜和神经,就像无数鬼魂在狰狞大叫。
“你们两个先把郑仙尊的尸体送回云灵山!”
“快走!快走!”
鬼影倏然发动袭击,如黑色利剑穿过云灵山派弟子的身体,下一刻,鬼影便重新站立于地面,怀中抱着郑霁风的尸体。
这时,又有一道白光疾如闪电般穿透黑影和郑霁风的身体——
一个白衣男子现身于云灵山派弟子身前,手中握着一缕将灭未灭的幽蓝魂息。
有弟子惊道:“你……你是白阿剑的剑灵?”
“你快带郑仙师的残魂离开,这里交给我们!”
白衣男子点点头。
山洞里传来影寻的怒吼,但白衣男子已化作凛凛剑光,冲破重重鬼影飞了出去……
——“哐!”
铁门突然被打开,丘幕遮惊得心一抖,想都没想就往前一趴,用身体盖住了嗜月吞天蟒的大眼睛。
门口站着的,是之前来换过香炉的那位小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