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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没有?”
“看不懂。”
诘屈聱牙,生涩难懂,没有讲解,一个例子都没有,她认得那些字,不懂它们组合在一起的意思。
他扶额,“哪里不懂?”
“全部。”
黎濯:“……”
“算了你还是逃走吧。”黎濯真想这么说,看到她懊丧垂着头,恹恹的,内心长叹一口气,问,“你觉得我怎么样?”
“啊?什么你怎么样?”小歪诧异,打量他一通说,“很帅很好看,怎么了?”
“……我问你觉得如果我来当你老师,怎么样。”黎濯觉得自己要被她气死了。
小歪惊得直接跳了起来,“你懂兵法?”
“略懂一二。”
“不是,你不是个略懂医术略会武功的江湖骗子吗?几时又略懂兵法了?”小歪太惊讶了,大声问。
黎濯伸手拉她,“你小声点,要把别人都吵醒是不是?小时候觉得有趣,就看了几本,少年时游荡到边境,经历过几场战争……你那是什么眼神,我再不济,也比你连兵法都看不懂强吧?”
小歪觉得匪夷所思,这人得变态到什么地步,才会觉得兵书那种东西有趣啊?
她又蹲下来,还是不太能相信,“你真的要教我啊?”
“爱学不学。”黎濯把烤干的布巾扔回她头上,理理袖子站起来,居高临下鄙视她,“你这么笨,我还不乐意教呢!”
小歪嘿嘿傻笑,“你真是个全能的宝贝!”
黎濯挑眉,“还你你我我的,不拜师吗?”
小歪从善如流,嗲着嗓子喊了一声,“师~父~~”尾音几颤颤,颤出黎濯一身鸡皮疙瘩。
“你还是叫老师吧。”黎濯搓着胳膊,“师父听起来怪怪的。”
“好,都听老师的,嘿嘿。”小歪把布巾叠好,也站起来,“对了,有个事儿忘记问了,你的眼睛之前不是亮出来了吗,齐齐整整的,没有毛病,干嘛又蒙起来了?”
“嘘~”黎濯竖起食指抵在唇边,故弄玄虚地说,“这里面住着一个小妖怪,怕光,所以要遮起来。”
“有毛病。”小歪横他一眼,知道这人一惯神神秘秘,对别人的隐私也不好细问,只当他在装神弄鬼。“不早了,明天还得一早起来赶路,你去沈副尉他营帐里休息吧,我和他说过了。”
“不用。”黎濯跟着她,“我瞌睡少,就在你棚子外面,给你守夜,给我一条毯子挡夜风就行。”
小歪见他坚持,也不强求,自己去睡了。
睡到半夜,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摸自己的眼睛,她费力抬起眼皮,视野里黑乎乎的一片,什么实体也看不见,夜还很深,没有天亮的迹象,她翻了个身,又沉沉睡过去了。
大家知道黎濯是小歪的好友,以前做过她的门客谋士,这次要一起去灵州,为国家奉献自己的青春与热血——以上全部来自于小歪的胡说八道。俩副尉和五个千总都没说什么,还给黎濯弄了一匹大黑马来当他的代步工具。
黎濯看着并算不得好马的坐骑,笑着谢过副尉,其他的什么也不多说。
第二天午休那三个小时,黎濯让小歪把兵书拿出来,从头开始讲。
“计先定于内,而后兵出境。将之贤者,敌之强弱,地之远近,兵之众寡,安得不先计之?及乎两军相临,变动相应,则在于将之所裁,非可隃度也。”
黎濯念完第一段,看小歪听得认真,表情严肃若有所思,心中便想,她也不算愚不可及,按捺着喜悦问,“你且说说,你对这段话作何理解?”
小歪指着书上的字,恍然大悟地说,“原来这个字是寡,这个字念隃啊!”
黎濯:“……”
感情连字都认不全……
于是教学果断变成了读书,黎濯让小歪通读全文给他听,遇到不认识的字再教。
如此贴心的教学让小歪十分感动,“你真是最最好的老师!”
“我并不好,甚至算得上不称职。”黎濯说,“只是你实在太笨,就显出我的好来了。”
小歪:“……”
老子杀了你。
教学分分钟变成读书,读书秒秒钟变成恶战。
师生情是什么,不存在的。
——————————
除了认字不全悟性极差,黎濯还看不上小歪的马技,可以说是赤果果的嫌弃。
他牵住小歪那匹名为黑美人的坐骑的辔头,让它停下活蹦乱跳想把骑在背上的小歪抖下来的脚步,十分看不下去地问,“你骑马的技术和谁学的?”
“自学啊,又不难。”小歪自我感觉良好,“怎样,我是不是骑得英姿飒爽,风度翩翩?”
黎濯觉得以她的技术,骑自己那匹半老徐娘的大黑马,都算是糟蹋了动物,也不知道这些天来看着小歪招摇地跑来跑去的兵兵将将们是怎么忍下来的。
“骑马不是夹紧马肚子,也不是把缰绳拉得直直的随时要来个高抬腿后仰,你看你弓腰驼背像什么样子,把腰杆挺直喽!”
小歪依言而行,结果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黎濯简直没有眼看了,一个翻身跃上马背,坐在小歪身后。
突然就被人从背后抱住,笼在陌生的气息和空间里,第一次这么被人抱的小歪惊得汗毛都竖起来!
“你做什么?快下去!”小歪反手推他,又担心推他不成反把自己弄下了马,力气使得不大,可劲儿动嘴皮子,“你教就教,我又不是不听,做什么还要骑上来?”
“怕别人看见?”黎濯低头看见她脸颊和脖子都挂着汗,几缕濡湿的头发蜿蜒伸入衣襟深处,这番景色让他心头发痒,不禁生出一点戏谑的心思,“你不是说我们关系很好么?既然关系好,同乘一骑又有何妨。”
“不是啊!”小歪推推搡搡,“你那么重,会把黑美人压坏的!”
黎濯:“……”
在黎大傲娇兼记仇鬼的报复下,小歪在一阵策马扬鞭里狂奔五里,颠得七荤八素,嗓子都叫哑了,待到终于停下来,腿肚子直哆嗦,连站也站不稳,看着黎濯的眼睛恨得发蓝。
到了中午,小歪的气还是没消,赌气躲着黎濯不去学兵法将法,窝在一棵大树下,捧着炊事兵刚烤好的咸菜烧饼,吃的咬牙切齿。
炊事兵小赵的手艺很好,烧饼烤得又香又脆,小歪连吃三个,发现自己撑着了。她拍拍手站起来,嘱咐小赵,“今儿烤的特别香,一会儿给副尉和千总们都送去,我记得周副尉爱吃。”
小赵听了这番夸奖并不开心,“将军回回都夸,可也不见您多吃,副尉大人一次能吃十几个呢!您又不吃肉,这才走了几天,您就瘦了一圈,到了灵州都快入冬,不囤点肉在身上,可怎么扛得住那边的寒冷呢?”
小歪没想到这家伙想的还挺多,拍拍他的肩膀道,“不妨事,我就是想瘦,要那么多肉干嘛,再说我身体好,也不怕冷。诶,咸菜的吃多了上火,你给我烤两个糖的吧?”
糖烧饼没烤好,那个叫朱铁蛋的小士兵跑过来了,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将军……将军,出事了,副尉和千总大人他们,和那个谁,将军的朋友,打起来了!”
小歪原地跳起来,“打起来?为什么打架?他们的关系不是很其乐融融吗?”
朱铁蛋说话带着口音,又没念过书,乱七八糟讲了半天,小歪只听懂了一小半,大概就是那群汉子互相看不顺眼,因为诸如“你瞅啥?”“瞅你咋地!”之类的口角,就大打出手了。
军队里只许点到为止的切磋,若是肆意滋事,是要重罚的。小歪不想重罚黎濯,她觉得他的伤还没好利索,经不起部队里的体罚,一棒子下去,半条命得没喽。
小歪跟着朱铁蛋到了事发地,鏖战正酣。原以为会看到五六个男人滚作一团打得不可开交,旁边一群人起哄的起哄泼冷水的泼冷水这样的场景,结果完全不是。
的确是在打群架不错,不过此群架非彼群架,是百户级别以上的一群人,打黎濯一个。
黎濯撩着衣裳下摆一角掖在腰带里,一手背在身后,一手并指为掌抬在半空,是个易守易攻的姿势,而他的四周倒下了一圈人,看热闹的都如见煞神,避开老远。
小歪知道黎濯是会一点武功的,轻功也不错,但没有直观感受过,所以不清楚他到底几斤几两有多大本事,这个人犹如无底洞般什么都装得下也什么都拿得出来。她不由停下脚步,远远站着偷看,没立即靠近。
朱铁蛋喘匀了气,重新整理了思路,此刻贴在小歪耳边认真地打小报告。“千总们看不惯将军的朋友,见他是个残废,肯定没什么大本事,就会溜须拍马,讨您的欢心,所以很轻视。今天您的朋友说大黑马病了,要换一匹,相中了一匹好的,大人们不愿给他,还说瞎子骑什么好马,您的朋友说人不可貌相,别看不起残废,然后就打起来了……”
小歪扶额,觉得男人们有时候特别的小孩子气。
黎濯向周厖勾了勾手指,略有点挑衅意味,血气方刚的周厖拎起大锤挥舞着攻过去。只见黎濯轻轻叹气摇头,说了一句,“只顾手上,底盘也太不稳了些。”然后一个扫腿,把张牙舞爪的周副尉扫得扑倒在地,飞出去的重锤被黎濯四两拨千斤地接住,以免再在地上砸出个坑来。
黎濯敛着眉目看着地面,十分的温和平静,说出来的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还有人不服么?都认输的话,那匹好马我可就牵走了。另外我与将军的事,以后也希望各位不要再背后说三道四的好。”
“我不服!”一位迟来的千户从人群里走出来,黎濯认出这是仗着小歪辨别不出马匹好坏,公然把给他的马换成次品的人,应该是这群人里最看不爽他能和小歪那么亲近,三不五时都在找茬挑起事端的罪魁祸首了。
千户手里拎了一把大刀,走上场后唰地亮出来,“张起傲前来讨教!”
黎濯将他上下打量一遍,微微一笑,“张千户赐教了。”
若是放在平时,这种一眼看清底细的人,黎濯根本不屑于动手,再怎么也得是令霄一那种级别,打起来才有点意思。不过此一时彼一时,要在这个队伍里过的舒心,还不给小歪添麻烦,少不得的花上那么一些心思,教训教训这些从里到外都油光水滑的老兵。即便他们不主动上门找麻烦,黎濯也会找类似的机会。
眼下这般,也算得来不费功夫了。
张起傲的大刀砍过来,脚步行进很有章法。看得出他是个练家子,习过正经的武学,比之前那几个要强一些,不过也就一些而已。一招气势磅礴的“断涛”从黎濯腰侧擦过,黎濯的指尖在刀面和张起傲的肩膀上点了一点,两人擦肩而过,别人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黎濯已经放下衣襟,理着衣袖问,十分温和地问,“还打么?”
张起傲半边身子都麻了。孰高孰低简直一目了然。
但他不服气,就是看不惯这小子狗腿的什么似的,每天把将军缠得死死的,今天居然还公然和将军共乘一骑,一通戏弄把小将军吓了个好歹,这不是公然对将军不敬么?将军待他亲厚,不会处罚,但是底下总有看不惯的人,他就是其中之一。
心头气血翻涌,张起傲抬起刀就往背对他的黎濯背上砍下去。
黎濯是完完全全能够避开的,但是他看到朝这边跑过来的小歪,突然就决定不躲了,任由大刀砍下来,又在刀锋破开衣裳的刹那调整了一下姿势,生生受了一刀。
小歪一声肝胆俱裂的“不”根本没法让张起傲的刀停下来,她恨不能手里有个遥控器,按一下暂停键,或者凭空长出十几米的长腿,一步跨过来,踢飞张起傲。
但她什么都没有,等她跌跌撞撞跑过来,受伤的黎濯跪在地上,艰难地喘气,疼的满头是汗,正咬着牙问身边的人他是不是要死了。
小歪的心快裂成两瓣。
险而又险的是落刀前一瞬,有人见势不妙扑上前推了张起傲一把,刀锋错了个方向,才没直接把黎濯的肩膀给削下来。
小歪一摸他就是满手血,着急得连张起傲也顾不上骂,大喊道,“军医呢!让军医给我滚过来!”
午休时间过了,大军并没有因为这场意外而耽误行程,照常上路。小歪等人略落后一步,因为黎濯的伤口刚包起来,实在移动不得,小歪,军医,外加跪在小歪营帐外负荆请罪各种帮忙干活打杂的张起傲,决定让黎濯歇上几个小时,再坐车去追大部队。
黎濯见军医等人都出去了,帐子里只剩小歪一个人,顿时一改先前要死要活的模样,想换个舒服的姿势趴着,顺便安慰担心得满头大汗的小歪,“我没事,真的。”
小歪好不容易才把一手血洗干净,委屈巴拉地说,“你背上裂了那么大一个口子……”两只手比划了一下伤口有多大,“军医说还好是你身体好,换个人,单是流那么多血,就得十几天站不起来。”她说的十分惨烈可怜,好像受伤的是她自己。
黎濯笑了一声,“又不是伤到腿脚,有什么站不起来的。”他趴的实在难受,干脆坐起来,这可把小歪吓坏了,忙扶住他,“做什么做什么!你的伤口刚止了血,这是要作什么死!”
“你那军医用的药不好,你去我的包裹里拿一个黑色的小瓶子来。”黎濯烧了被小歪捡到那天的乞丐装,独留了一个散发着不可言说臭气的小包裹。小歪捏着鼻子打开,用树枝翻了翻,在五六个瓶瓶罐罐里找到黑色的那只,两只手指夹起来,走回毡毯边,“怎么涂,你说,我帮你。”
“把包扎解了,撕开伤口,等流出血来再上药。”
小歪再次吓着了,“这么凶残?你这药是能去腐生肌起死回生啊,让你这么拼命?尊重一下我们的劳动成果好不好。”
黎濯现在一听她说话就想笑,但是一笑又疼,不由郁闷,郁闷了一会儿,见小歪还拿着瓶子傻站着,就说,“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只是能让我的伤口血流不止而已。”
小歪摸了摸他的额头,狐疑道,“不烧啊,这是把中枢神经砍断,直接砍疯了?”
“我没疯没傻,很正常。”黎濯拿开她的手,“你的葵水不是该来了么?到时候在这一万多个男人中间,以你那个笨脑子,打算怎么隐瞒?我受伤了血流不止,正好帮你掩护,难道不好?”
小歪惊得手中的小瓶子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