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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开似的。周国庆心里明白,小张一定是李副书记在张冉大队蹲点的缘故,因而推举到办公室的。对了,去年春,张冉大队上过,自己怎么忘了呢,说漏了嘴呢。忘了也好,那一定是小张写的,难怪县领导决定调小张来办公室的,他心中陡然升起了一种危机感。好一会儿,李树光放下报夹,起身往门外走去,并说:“小张,我明天要去你们大队,你明天同我下乡去,老关在办公室里写不出好文章的。小周,你给向主任说一声。”周国庆和张道然不约而同的抬起头,分别前后答应着“好”,然后起身目送着李副书记离去,直到“噔噔”的楼板声消失在他们的听觉里。
这时,周国庆换了亲情的语气说:“办公室的工作不容易啊,要能长期呆下去,我还真佩服你的适应性。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啊。不过,李书记是很平易近人的。你到办公室的时间不短了,又有很长期间没有回去过,你不想你爱人,你爱人一定是想你了。正好周、李书记回去,也算是衣锦还乡,可风光了。李书记真关心下属,就是医生听诊听到你的心房去了。”张道然笑了说:“什么爱人,说得难为情的,农村里叫老婆,朴实又顺耳。”他接着说:“我也有同感,办公室的工作难做,整天把人憋得慌,总象小孩怕做错了事受大人打骂的,倒不如去挑土挖河的痛快,可惜我没有资格,只是个背米袋子的临干,要不然我就申请到基层去锻炼锻炼。”周国庆知道他有心病,便劝告说:“你不要悲观,只要工作搞得好,领导上是会解决你的个人问题的,你不要有什么思想。就拿我来说,当初也是从县商业科抽过来的,苦行僧直到去年底才正式调进办公室。县委机关不是一般的企事业单位,进一个人很不容易的,政治上的要求特别严。那是宁要社会主义的草,也不要资本主义的苗的。”周道然呷了口茶,象兄长似的接着说:“我看你不是要到基层锻炼,是想下去镀金的,象林彪样野心勃勃。”他见张道然用眼直射着他,忙“哈哈”笑了,笑得开心地说:“我是说笑说,你别当真,别对向主任说,更不能对李书记说的。”张道然只好随着苦笑了,背米袋子的负罪感使他觉得在别人面前低了一等似的,便说:“周秘书,你这是把人看扁了,我小张感激你都来不及,怎么会向领导去打小报告呢,请相信我不是那种人。”周国庆的话象根针扎进他的脑海,又使他一下子想到了有历史问题的爷爷。这时,两人亲近说话的气氛又消失过去,各自忙着,不再言语了。他们对桌办公有时甚至是一天说不上一句话,象这种亲热无间的交心谈心的时刻也是不多见,这也许是因工作环境和职业所决定的吧。
一辆黄色吉普车拖着长长的灰尘尾巴,颠簸地向张冉大队驶去。一路的树枝新叶格外的碧绿,放眼望去金灿灿的麦浪在起伏,茁壮生长的水稻欲封行,穿红戴绿的社员们一排排地在扯草禾,象在绿地毯上排演喜庆的节目。张道然在机关里很少和李副书记说谈,可在这黄布车里却开怀地说过不停。他欣喜地说:“开始您到我们大队,我们都很畏惧您,这么大的干部领导,见了都要起鸡皮疙瘩。其实您是很宽容的,很慈祥的,很平易近人的。”李树光被张道然的话说笑了,便说:“我没有关公的那副凶像,为什么可怕呢?我这是第一次听有人当我的面说真心话,我当真就那么可怕吗!”张道然说:“我现在见到您,那种过去的惶恐感就自然没有了。不过,我还是不敢和您睹面,不敢攀您说话,总是回避着。”李树光说:“算你还襟怀坦白的。这次我到张冉要多住几天,要参加麦收劳动。我十五岁就跟着部队南下,不知道挂念家里的,一心想着干革命。我是经过了那么多风风雨雨的,觉得现在的安定环境不得不易,我们要珍惜,要抢抓时间,带领全县百万人民,实现农业一年上。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比生命还宝贵。这是我现在真真切切的感受。”隔级的领导与被领导者无拘无束地聊着,使张道然得到莫大的滋润,不知不觉地车子就开到了张冉大队的门口。
他们先后下车,被迎进大队部。砖瓦平房和光溜的地,屋内比屋外显得一种爽心的阴凉。大队部的守队老人张作彪忙迎进来,热情地招呼他们,又给李树光倒了碗灶头瓦罐煨的泛着柴火味的凉茶,就在他正要给张道然倒茶时,张道然忙自个去倒,并说:“我又不是客人,是到了自己家,该我自己来的。”张作彪便先给有肖司机到了碗茶。李树光很随便地说:“张老哥,我就是想吃你灶里烧的锅巴饭来的,还有莴笋叶子都炒得特别好吃。”张道然说:“李书记,那莴笋叶子老的可是喂……”他把“猪”字没有说出来,知道自己抢快了,是回家的心情有些飘飘然了,忙止住话,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张作彪咧嘴笑着说:“李书记喜欢吃莴笋,您是大富大贵的福份人呵。”李树光忙说:“张老哥子,你几时也学会了吹虚拍马呀!毛主席说,我们的干部不论职位高低,都是人民的勤务员。张老哥子,你可不能把我在这里就餐的圈儿漏划了,省了我的钱粮不是小事,可我下队的劳动日地委检查发现不够规定,要挨了批评,那可是大事啦!”张作彪又说:“不会的。您常教导我们要实事求是,不得弄虚作假。省了您的钱,谁来给补上,我的口粮也是有定数的。
他们正闲聊得起劲,大队书记冉毓敏汗津津地赶来了,忙热忱地说:“李书记,您来了。”他同时发现了一旁的张道然,几乎双方同时亲兄弟般地亲热地打招呼。接着,李树光待大家坐下后,便问:“近来大队里的工作和生产情况怎么样?”虽然李树光象是随口问的,而冉毓敏不敢等闲视之,忙严肃认真地汇报说:“我们按照地委石记的安排,积极推行学大寨,政治挂帅,思想领先,标准工分,自报公议的记工方式,狠狠地批判了唯工分论,使广大社员一心想着集体,一心干着集体,一心奉献集体……”张道然见李书记边听边不断地点着头,也感觉到毓书记变样了,讲话和表达能力提高了,他便埋头一个劲地作记录,记下了那些感人的语言、深动的事迹。最后,李树光也威严起来,认真地指示说:“一是政治夜校要加强,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二是夏收要抢在这几天睛天,做到颗粒归仓;三是要摆正三者关系,及早完成国家下达的夏粮征购二十万斤的任务;四是搞好农业生产,目前重点抓好田间管理。”李树光出口成章地说着,冉毓敏都一一记在了笔记本上,四条四款也好就是二十万斤的征购任务,生产队的谷箍里和社员的米缸里早已露底了,就等着接上夏粮,好掺些菜来填肚子。冉毓敏心里更明白,居民的口粮只能饱七成的肚子,国家有难处啊,还有那升上去的先进总不能落人家的后,真是人怕出名猪怕壮!李树光指示完后又转回张道然说:“小张,你去看张老头的饭熟了没有,吃了饭好去和社员们一起参加劳动。我和毓书记还说个事。”李树光等张道然离去后,便说:“老冉,地委石书记很关心你的进步,地委根据县委的意见,已经批准任命你为南桥区的区委副书记,县委安排你暂时兼任张冉大队的书记,你要抓紧物色好接班人,你还有什么说的?”一时间,冉毓敏听得真真切切,实实在在,自己要担任区委副书记,意味着从农民一下变成了吃商品粮的国家干部,还要领导过去是公社干部领导过自己的人,自己能胜任么。他见李树光还等待着自己的表意,便说:“感谢组织上的培养和信任,我一定更加努力地工作来报答。”他正要说下面的话,李树光却插话说:“相信你一定能胜任的,你接着说吧!”冉毓敏又说:“我有一件事,不知该不该问?”李树光说:“你说。”他这才说:“道然还不是正式干部,能不能转成,转不了就让他回大队接任书记,他是最合适的了。”李树光也正是要说道然的事,便说:“县里比大队里更需要他。我今天要道然同志回队,是根据县委研究的意见,将他转为正式干部编制的县委办公室的干部。如果你没有其它意见,大队同意,群众同意,我就找他谈话。同时还要你们在他的招干表上盖章。”这一切对于冉毓敏来说真是双喜临门,只有忍痛割爱服从县委的决定了,便说:“我没有意见,完全同意,坚决执行县委的决定。至于大队书记的人选,我再另物色,还有人选的。”李树光笑了,说:“是你给县委培养输送了人才。”冉毓敏笑嘿嘿地,谦虚地说:“是组织培养的结果,是您李书记关心的结果。”李树光说:“那你今晚就到二小队开个群众代表座谈会,大队也派几个代表参加,对小张转干征求意见。”一个升迁,一个招干,人杰地灵的张冉大队象过节一样地沉浸在无限的自豪和喜悦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