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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咳嗽了两声,“在下与娘子都受了点伤,不知能否在村中借宿几宿,待在下与娘子回了清州,必有重谢。”说罢,又朝那大叔躬身一揖。
宋弥尔咬着唇,她何时见过高高在上的帝王沈湛向别人鞠躬。
她脸色苍白,在别人看来就是十分虚弱。
好在脸上污糟一片,倒是看不出来容貌。
那大叔卸下了两分防备,却仔仔细细地将沈湛打量了一番,他虽然衣裳破烂,但看得出衣料上等,应该是富贵人家。
尤其是他行为举止斯文有礼,绝对是念过书的,说不定还是个举人。
再看他与他娘子,那般地站着,明明这样的狼狈,却有种让人说不出的,想要顺从叹服的气度。
那大叔叹了口气,“如此,便进来吧。”
“啊!他大伯!”那大娘一把窜到了那大叔的身边,低声耳语,声音却实在是不小,“他大叔!你怎么能让外人进我们村!你看看他们满身都是血!还说是遭了匪徒,谁知道是不是?万一他们就是那匪徒呢!”
“再说了,万一他们把匪徒引来了可怎么办?!”
大娘十分着急,打量着沈湛与宋弥尔,满眼都是怀疑。
宋弥尔朝沈湛身边靠了靠,有些紧张,也有些不堪。
沈湛看起来倒是十分自然。
“瞎说什么呢!别看见别人满身的伤吗?!你想害死他们呢!”大叔发火了。
大娘脖子一缩,嗫嚅道,“谁,谁想害他们啊,进来就进来呗,又不是不能多养两个人······”
大娘刀子嘴豆腐心,胆小怕事却仍旧善良。
“进来啊!”大娘转过头朝着沈湛二人,“我跟你们说啊,咱家没这么精贵的衣裳,麻布衣服将就穿,可别给大娘我甩脸色!”
沈湛这才笑了,“多谢大娘。”
大娘一愣,半天自顾自地转身,喃喃自语,“我的娘诶,一个男的,怎么笑得这么好看,这下子坏了,叫村里那些小姑娘看见了,还得了······”
于是沈湛与宋弥尔终是进得了村落。
大叔走在后头,半声不响,从屋边拿了个铁锹,将沈湛与宋弥尔来时的路全都铲了一遍。
又叫了几个方才在溪边玩耍的孩子,领着他们从村口到丛林,乱踩了好多脚印。
直到分不清楚谁是谁的脚印。
大叔甚至独自去看到了那团积下的血水。
皱了皱眉,用铁锹捣了,混了泥土,乍眼看不出痕迹。
抬头朝密林里望了望,转身便走了。
太阳出来,天放晴了,沈湛与宋弥尔的那些痕迹,被风一吹,太阳一晒,干干净净,悄无声息。
宋弥尔与沈湛在村里暂时歇脚了。
大叔将他们安排在了村尾一间空置的木头房子里。
之前房子的主人是一家三口,儿子去年考上了举人,将爹娘都接过去住了。老人家舍不得村里,于是便将房子留着,里面家具一应摆设都放着,坦言有谁愿意来住就住,只他们回来的时候,让他们有个歇脚的地方。
房屋后头是一片山林,大叔将他们安排进屋,意味深长地看了看那边山林。
刀子嘴豆腐心的大娘送来了衣物。
干干净净,还是崭新的。
大娘一边帮他们烧热水一边还嘴硬,“年前来的那个卖货郎没啥眼色,偏偏给我拿了两件不合身的,你们要是不来,我就准备扔了。”
洗漱的事情宋弥尔不会假手于人。
沈湛强撑着,叫宋弥尔先去洗漱。宋弥尔哪里肯,这种时候两人怎么能还因此僵持不下?于是两个人赤诚相对,彼此为对方擦拭。
宋弥尔一开始还不好意思。虽说和沈湛做了夫妻,可是哪里这般与沈湛站在同一个木盆里面,下面的清凌凌的水,水上面倒影着赤···裸··裸的两个人。
渐渐地水里面进了泥,然后进了血红色的水。
两个脏兮兮的人慢慢地变得白生生的。
宋弥尔的羞赧渐渐变成了痛楚。因为自己,更因为沈湛。
在她的眼里,沈湛从来都是养尊处优的贵胄公子,在宫里,他哪怕掉一根头发,恐怕下面的人都要诚惶诚恐的,可是如今,他身上伤痕累累。尤其是肩上的那处伤,依稀可见白骨。宋弥尔根本不敢下重手,只能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绕着伤口的周围擦拭。可是即便是这样,那原本就没有结痂的伤口,轻轻一挨,就汨汨地流出了血。
“没事。”沈湛轻轻握住了宋弥尔擦拭的那只手,压住了她的痛呼声。
宋弥尔为他痛,他又何尝不是为宋弥尔痛。
他看不见自己的伤痕,只看得见宋弥尔腰上、手臂上、腿上,全是鞭痕,左手小臂上甚至还有一道深深的刀痕,正是宋弥尔拿鬼工球时,为了拖延时间,用手臂挡住了刀。
沈湛一把抱住了宋弥尔。
顾不得自己身上伤痕有多痛。
这一刻两人之间没有旖旎,没有绮念,两个人都痛着,彼此依偎着,彼此取暖。
等到水冷了,两个人才回过神一般分来,却总觉得,两人之间又有了什么不一样,就好像多了一些彼此牵连的丝线,紧密地将两人缠绕在一起。
两人又笨拙缓慢地从灶上接了热水来,再清洗了一遍。
之后才互相小心地给对方穿上衣裳。
身上痛得可以,明明刚刚才逃过了杀手,宋弥尔却希望这一刻,能够漫长再漫长一些。
两个人穿好了衣裳,都已经什么也顾不得,径直躺倒在了床上,这时他们两日以来第一次再睡到干净整洁的床铺,哪怕它不够软,哪怕它是普通的棉被,哪怕它并不是崭新的。沈湛与宋弥尔堪堪倒下,就差点要睡着。
身上的伤口还痛着都顾不得了。
之前不觉得,宋弥尔只感觉自己的伤口有些火辣辣的痛,心里边更心痛沈湛的伤,方才心又紧紧地提着,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可如今躺在了床上,宋弥尔才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痛得不得了,别说手脚抬不起来,连眼皮都抬不起来了,整个人像是僵掉了,半分动弹不了,又像是变成了一团软软地棉花,整个人都飘在了床铺之上,飘飘荡荡,灵魂不知道要荡去了哪里。
外头的门突然响了。
宋弥尔的眼皮动了一下,可是根本就没有办法起身,就好像梦魇一样,想起来却一点也动不了。
外头又有了动静,门轻轻敲了两下。
沈湛与宋弥尔都没有动。
不是不想动,而是根本动不了。
好累。
门被推开了。
一个人走了近来,脚步很轻,但又听得出来故意放重了,会武的人,一听便知道,这是个练家子。
本来闭着眼的沈湛突然翻身而起,手中拿着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一把匕首。
伺在床头,像豹子一样紧紧地盯着声音的方向,肩上又被染红了。
宋弥尔也费力地抬起了身子,重重地抿着唇,手指扣着身下的被子。
“醒啦?”
来人是村口的那个大叔。
见两个人如临大敌的样子,“嗤”地一笑,“就你们这样,难不成真有敌人还能打得动?”
沈湛脸色暗了两分。
“行了,没见你身上又渗血了吗?我们家没新衣裳给你们换了。”
说着,大叔向沈湛抛来一个东西,沈湛没接,那包袱直挺挺地落在了床上。
那大叔又嗤笑了一声,接着又叹了口气,“算了。”
大叔换了副认真的面孔,“里面是金疮药,想来你们也用不着帮着上药。还有两套换洗的衣服。”
大叔又打量了洗干净后的沈湛与宋弥尔的脸,转而对宋弥尔说道,“你是女子,想来知道里头有盒子香粉怎么用。我不管你们是谁,要做什么,养好了伤,就从村尾离开。这村子里生活都是普通百姓,他们可不能像你们一样,抗住杀人的追杀。”
沈湛与宋弥尔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慎重和惊讶。
沈湛首先反应过来,点了点头,“多谢。”
“不必,”大叔神色缓和下来,摆了摆手,“暂且就在这里歇着吧,一日三餐我家婆子会给你们送来,吃不吃随你们。村民们朴实,你们没有恶意,他们也不会有。”
大叔已经将话说的很明白了,沈湛与宋弥尔在村子期间,他会尽量保障他们的安全,村民们也不会四处宣扬嚷嚷,但是,相对的,沈湛与宋弥尔也尽量待在屋中不要出来惹麻烦,等伤好了便尽快启程。
沈湛这次的“多谢”就更真诚了。
他们都没有去问,为何这为看起来十分普通的大叔会随便就拿出金疮药,叫好似救人赶人都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每个人都有故事,他们何尝不是一样?
沈湛与宋弥尔也不是没有戒心,不过从大叔身上还真看不出恶意。方才在村口浅浅一观,这村落也不是临时搭建,那戏耍的孩子都十分天真活泼,对自己隐隐有好奇,但对大叔与大娘却十分亲近。
沈湛与宋弥尔也是因此才放心地进了村子。
宋弥尔打开了那盒香粉,里头是不惯常所见偏白的色调,而是暗黄色。宋弥尔与沈湛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