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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脸上的笑容一僵:“不……当然不是。”
他轻咳一声,然后说道:
“您对我们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我们也相信先前您做的所有行为都是……一时冲动,而我此次先前,就是希望能够将这些曾经的误会抛诸脑后,再次和您建立起良好的合作关系,当然,您的所有要求——我是说所有。”
他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语气:
“全部可以被满足,就是不知道您……”
“愿不愿意屠龙?”
穆珩轻描淡写地接过话头。
对方看上去更加坐立不安了,在沉默数秒之后,他有些磕绊地开口:“这……如果您要这么理解的话,也可……”
穆珩轻笑一声。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这声笑却并没有让管理局高层感到松快,对方声音中蕴含着某种他难以理解的恐怖意味,令他本能地想要后退。
银发的男人再次上前一步,不紧不慢地说道:
“既然已经说道这里了,那我就干脆把话挑明好了。”
只见男人垂下眼眸,眼神莫测,喜怒难辨:
“你们和龙为敌,就是与我为敌。”
“……”
对方身上传来的气息令管理局高层下意识屏住呼吸,脊背上顿时渗出了一层冷汗。
“几天前的发生的事情,我不介意再做一遍。”
穆珩略略俯身,唇畔扬起一丝冰冷的微笑,平静的声音中却仿佛有无形的暗流在涌动:“懂了吗?”
高层冷汗涔涔,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明白就好。”
穆珩直起身,拉开距离:“恕我不奉陪了。”
他转过身,修长挺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漆黑的夜色中。
温瑶扭头看了眼不远处愣怔的管理局高层,然后收回视线,转身向着穆珩离开的方向追去。
只剩下管理局高层站在原地,眼神惊惧,面色难看。
几分钟之后,他的属下小心翼翼地前来,压低声音询问道:“那……长官,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
高层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终于咬紧牙,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似的:
“……撤退。”
*
在将整座高山和其中的巨龙头骨全部烧完之后,时安闭上双眼,开始吸收从外部涌入的魔力。
等到吸收结束之后,时安睁开眼,却发现穆珩和温瑶已经不在了。
“结束啦?”
卓浮有些艰难地扬起头,看向眼前身形庞大的巨龙,开口问道。
时安点点头:“是的。”
他抬起眼,向着头顶被染成浅红的夜空中看去:“他已经自由了。”
“你说那个黑袍人吗?”
时安一愣,低下头:“不,是火龙。”
“也是。”
卓浮一拍脑袋,有些懊恼地摇摇头:“我一时还没有从刚才他冲进火场的场景中缓过神来呢,下意识觉得你在说他呢……”
“他冲进了火场?”
时安歪了歪头。
“是啊……”
卓浮叹了口气:“不过其实仔细想想,这应该也是最好的结局了,先前在实验室的时候我曾经给他做过一个全身的检查,他的内脏和身躯基本上已经分崩离析了,唉,这就是人类试图获得不属于我们这个种族的力量和寿命的结果——”
时安微微一怔,似乎被某个念头攫住了。
卓浮还在继续絮絮叨叨。
突然,面前扬起一阵劲风,刮的他几乎有些站立不稳。
他抬起手,遮住面前的尘土,眯着眼向头顶看去:“喂!怎么啦!”
只见巨龙展翅飞起。
卓浮傻了,扯着嗓子喊道:“诶诶诶!等等!你去哪里啊!!!”
巨龙没有回答。
银白色的身形转眼间就消失在被血月笼罩的夜空中。
只留下卓浮一个人站在空地中,呆滞地望着天空:“……”
等等……
穆珩回来了他该怎么解释啊!!
*
巨龙在空中滑行。
血色的月光落在他的脊背,给银白色的鳞甲镀上了一层淡红色的浅浅光晕,仿佛一层如烟如雾的细纱。
狂风在耳边呼啸着。
时安却感到心烦意乱。
卓浮刚才说过的话反复在他的耳边响起。
“……这就是人类试图获得不属于我们这个种族的力量和寿命的结果……”
“……不属于我们这个种族的……寿命……”
是啊,人类的寿命是有限的。
太有限了。
虽然平均寿命已经延长到了三百年,但是对于龙来说却是弹指一挥间。
他睡一觉都不止三百年呢。
时安的脑海中闪过先前那个黑袍人的模样。
枯槁的白发,布满阴翳的蓝眼,被血管和皱纹覆盖的扭曲面容。
难道……穆珩有一天也会变成这个样子吗?
不可以!
时安飞的更快了一点。
等到他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罗斯特区和艾文区的交界处。
在血月的映照下,前方隐约可见漆黑的峡谷,就像是一道深深的伤疤一般,烙在雪原与火山群的交界处。
……这个峡谷。
时安愣了愣,下意识地放慢了速度。
无论是否强大,所有的魔物都会受到血月的影响,它们会更加原始,更加强悍,也会更加遵循本能的感召。
在看到这个峡谷的瞬间,时安立刻回忆起了自己曾经的计划。
——如何将转瞬即逝的收藏品完美地,永久的保存下来。
他鬼使神差地飞到了峡谷上方,向下望去。
半透明的琥珀质在黑暗中闪烁,光滑清澈的表面倒映着血色的月光,以及月光下银白色巨龙的身形。
完美,永久的保存。
*
“时安呢?”
穆珩环视一圈,微微眯起双眼。
“哈哈,哈哈……”
卓浮干笑两声:“时安啊……他刚刚飞走了……”
穆珩一怔,扭头看向卓浮:
“飞去哪里了?”
卓浮后背一凉,声音越来越小:“这个……那个……我也不知道……”
穆珩的眼神沉了下来。
卓浮怂了,向后退去:“我,我真的不知道啊!他走的时候完全没有告诉我!”
温瑶用苛责的目光注视着卓浮,摇摇头:“你真没用。”
卓浮:“……”
嘤。
接下来的一整个晚上,穆珩都在试图寻找,或者是联络上时安,他甚至从仓库中扯出了那三只魔物,但是它们很显然也没有任何线索。
倘若时安不想被找到,那么,没有任何属民能够感受到他的气息。
穆珩身上的气压更低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血月渐渐落下,天空中虽然仍然泛着层浅红,但是已经基本上恢复正常,天际隐隐浮现出晨曦的微光。
穆珩抬起手捏了捏鼻梁,脸上罕见地露出了一点焦躁的神色。
或许是冥冥中的某种预感,又或者是出于美好的幻想,他抱着一丝微薄的希望,前往了自己原先在中央区中的住址。
钥匙插入锁孔,金属咬合的碰撞声响起。
门被推开,里面一片漆黑。
穆珩迈步走入。
下一秒,他感到一阵强大的力量从前方传来,死死地将他按在了墙壁之上,背后的墙壁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蛛网般的纹路蔓延开来。
男人身上的肌肉有着一瞬间的紧绷。
但是,在觉察到对方气息的瞬间,穆珩的身躯立刻放松了下来。
少年倾身凑近。
黑暗中,那双金红色的竖瞳犹如烈火,闪烁着近乎野蛮的原始暴力。
他抬起手按在穆珩的胸膛上。
刺啦——
布料被利爪撕裂的声音响起,男人身上的衣服瞬间裂成碎片,纷纷扬扬地落在黑暗中。
覆盖着鳞片的冰冷掌心按穆珩的胸口,感受着人类肋骨随着呼吸起伏的频率,以及其下那颗鲜活心脏勃动的规律。
“你会害怕吗?”
少年的声音清澈而平缓,带着一点纯粹的好奇,除此以外,是纯然的危险。
他将自己冰凉的身躯压在对方的身体上,用柔软的唇触碰着男人的喉结。
不像是亲吻,反而像是野兽咬断猎物喉咙前的仪式。
穆珩沉思几秒,点了点头。
“你会害怕什么?”
时安感受到自己嘴唇下对方喉结的滚动:“死亡吗?”
“不。”穆珩将后脑勺抵在墙壁之上,将自己脆弱的喉咙暴露出来,嗓音平静而柔和,低的仿佛一声叹息:
“……我怕你离开。”
“那你愿意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少年冰冷而致命的吻落在他的颈侧,湿润的气息擦过耳边。
他的嗓音软而甜腻,好像撒娇一边用鼻尖磨蹭着男人的耳际:“即使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开?”
“永远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穆珩闭上眼,嗓音沙哑:
“好。”
像是所有童话故事中被诱惑的祭品,他毫无保留,无怨无悔地向邪恶的神祇献上自己的灵魂,躯体……一切。
按在胸膛上的锋利指尖骤然深入。
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皮肤被撕裂,肋骨被折断,心脏被紧握的痛楚。
但是……
多么愉快。
他从未感到自己和时安如此接近。
下一秒,一种更加强烈的疼痛在胸腔深处爆发出来,仿佛灼热滚烫的岩浆注入五脏六腑,沿着经脉和骨骼蔓延,发出滋滋的灼烧声,每一寸肌理都在炽热发烫,常人无法承受的剧痛凿击着他的神经。
穆珩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声惨叫。
但是,压在他身上的冰凉躯体却从未离开,甚至加倍迫近了些许。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等到穆珩冷汗涔涔地睁开双眼,原本漆黑的房间内已经被铺满了晨曦,血月的光晕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澄澈的阳光。
少年沐浴在朝阳之下,睫毛湿漉漉的,鼻尖微红,一双金赤色的眼眸被水洗过一般闪闪发亮。
他身上未着寸缕,柔软而白皙的皮肤被镀上了一层闪耀的金光,像是初生的神明。
在对方的胸口处,有一个猩红愈合的伤痕,周遭隐约可见鳞片的纹路,在雪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冶艳刺眼。
穆珩一怔,倾手覆向自己的胸口。
那里有一个完全相同的伤口。
少年吸了吸鼻子,抬眼注视着他,格外郑重地说道:
“那么,我愿意与你分享我的寿命。”
穆珩瞳孔紧缩,喉结滚动着,仿佛又千言万语被卡在喉咙中,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吐出半个音节。
尤其是……
他知道时安有多怕疼。
下一秒,人类灼热滚烫的手掌托住少年纤细的后颈,将他拖进了一个近乎愤怒的深吻中。
男人的嗓音低沉,带着一点不自觉的涩意,紧贴着少年柔软的唇瓣,哑声道:
“……为什么?”
时安下意识地抬手,纤细的胳膊拥住对方的肩膀,发出一个微颤的疑惑尾音:
“……嗯?”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穆珩望着对方,眸色仿佛漩涡般深沉,复杂而浓烈的情绪几乎要将他吞没:
“你本不必——”
剩下的词句被堵在了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
时安眨了眨湿漉漉的眼睫毛,他撇撇嘴,嗓音中还留着一点软绵绵的哭腔,幽幽地叹了口气:
“其实我也不想用这个办法的。”
“我本来准备把你封进一个大琥珀里永远保存下来的,但是……”
事实上,琥珀他都已经全部采集好了,现在正放在卧室里,正准备等待着银光闪闪的收藏品的被封存与其中。
但在最后关头,他改变了主意。
“……但是?”
“但是我发现……”时安回想了一下,然后抬起眼,偷偷地瞅了两眼面前的人类,声音不自觉地逐渐变小,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说道:
“我好像有点舍不得。”
穆珩的胸膛起伏急促了一瞬。
他俯下身,在对方的唇上落下一个灼热的吻。
金色的晨光从窗外洒落进来,将一切都染成了炽烈而美丽的灿烂金色,仿佛一整个新的世界正在苏醒。
“——我也爱你。”
穆珩哑着嗓子,极尽温柔地说道。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