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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常年火灼烟熏焦黑的幡幢下,站着不少通体绯红长袍,头戴方形布帽,面容也被自帽檐垂下的布帘遮挡地严严实实的巫祝,面帘其上画着一个古怪的符号,主体是一只长条扭曲椭圆扁状生物,周身延伸出无数的白色线条,中间有隔断,可能是表示骨节,最后延长没入布帘边缘,符号不在翟泽已认知宗教标识之列,若那符号是表示某种生物,翟泽也是闻所未闻,一只软体动物为何要长出骨足这种累赘组织。

    带着这种疑问翟泽继续审视社稷祠,社稷祠北墙上蚕纸黄帙的赤谷村先祖画像,五缕鹤须,貌可仙人,其下是一列列排位高低错落,朱木金漆写着“显考某公袆某某”“显妣某氏袆某某”牌位,堂正中立着一形制古朴,双耳三足的琉璃圆鼎。

    琉璃半透且血迹模糊,看的不甚通透,只能隐隐约约看到里面有个长形柔软的生物在里面缓缓蠕动,传荡出粘液相互摩擦以及肉足刮在琉璃玉石上的声响。

    翟泽察觉到身旁的林辜月娇躯的微微颤抖,翟泽轻拍着林辜月的柔荑,轻声安慰:“没事的,别害怕,就是一些穷乡僻壤的陈规陋习。”

    林辜月抿紧了嘴,点了点头。

    两人学着众人跪在云石地砖上,巫祝晦涩不明的颂词在头顶回响,夹杂着不时响起的木铎声,早有绯红长袍的巫祝手捧着瓷碗一一来到村民前,刺破指肚,滴血入碗。

    汇集而来的半碗血液倾入琉璃玉鼎中,细如饵线钓苍龙。

    ————————

    月明星稀,厚重的乌云缀上银边,显示着一场骤雨将至,翟泽林辜月也就如这怀雨的乌云般心情沉重地回到陆襄家,洗漱入眠。

    第四幕·谷魂祭

    天地间仿佛有神灵挥动如椽大笔,翟泽视线所到处,墨涂一般窅暗,只是纯粹的黑,并无黑夜中如污秽样的斑驳黛青,在这样的空间中,无上无下,无左无右。人就像出生在混沌中的盘古,只想抓把斧头把这黑暗劈碎,放些光明进来。

    翟泽发疯似地向前奔跑,是不是往前他也不知道,可能是往左,可能是往右,甚至可能他一直在原地踏步,终于,不知奔跑了多久,时间在黑暗中成了模糊不清的概念。

    他眼前无边黑暗中显有一道残破,罅隙如同蛋壳破开的一条裂缝,露出初阳般的自然光芒。

    骤然,耳边响起空寂回荡的足音,在翟泽还未来得及反应前,细碎急切的脚步声杂沓成暴雨倾盆的訇然巨响,密密匝匝如大锤敲打着脆弱细薄蝉翼般的耳膜。

    翟泽蓦然回首,猛地一面色惨白像是泡足了福尔马林的死肉呈现眼前,虽然面部因惊惧而狰狞扭曲,惨白僵硬失之昔日的柔美线条丰额胭红,但翟泽还是认出是林辜月的脸。

    林辜月猛然睁开双眸,眼白里血丝如同蛇游密布,瞳孔滞呆无了神采,嘴唇挣扎着裂开出声:“翟泽,救我!!”

    语声凄惨绝望。

    言罢,翟泽未应答间,千万条骨节分明的雪白藤条触手将林辜月陡然拉回无边的黑暗中。

    “辜月!!”

    翟泽大喊着从床上弹起半坐,面上满是汗泽,衬衫早被濡湿透出肉色,翟泽茫然着长舒一口气,原来是梦,可能是因为认床,再加之白日里困于莽野精疲力尽,又经历了那种诡异的祭祀仪轨,最后那个触手可能是悬念思索社稷神而导致夜有所梦。

    外面天色灰青,大概凌晨4-5点的样子,夏日天光亮的早,正想叫林辜月起床,却发现身边空空如也,体香不萦,床褥也是冰凉,显然不在许久,翟泽面色顿时凄慌,手脚也偏瘫似着战栗爬出屋外,叫喊着林辜月的名字。

    陆襄急急自堂屋前奔来,手中方自绰着修剪花枝的短剪,扶起委顿及地的翟泽箕坐靠墙,切切询问:“翟泽,你怎么?林辜月是出什么事了吗?”

    翟泽仿若攀了根救命稻草,紧紧握着陆襄的臂膀,生怕下一瞬间他消失在空气中,“陆叔,辜月不见了,昨晚很久就不见了,她睡的地方·····我刚才做了个噩梦,辜月···她好像,好像·····”

    翟泽语调混淆不清,越说越急促,哭腔几乎成泣。

    陆襄止住他的话头,“就是你小女朋友不见了,对吧。”

    翟泽木然地点了点头。

    薄纱小雨开始迷蒙,两人披蓑戴笠走出院门时,正巧碰上一行人,浩浩汤汤从门前走过,前行纸灯笼,后引黄幡幢,绯红桃花纸灯笼后跟着游魂似步履停停拜拜的巫祝,再其后就是村长,神色虔诚,面容不阴不阳,身旁的是如老白猿的沙成性,手持木铎不时敲响,嘴中高呼着:“林···辜···月··。”暗和着某种古韵声调,绵长洪亮。

    “沙叔····,你是在帮··帮我找辜月吗?”翟泽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血腥的事实,可脆弱的神情再难经受不知轻重的摧折,用着一戳也自破的谎言保护着自己。

    可沙成性的话语,残忍如同砍向砧板上的鱼肉,将翟泽推向无底的深渊。

    “不是哦,我是在喊我家稻田新寄宿的谷魂,进行抚慰她的谷魂祭呢。”

    说完,话语言尽后是狼犬般的喘息,像是是欲壑尽填的满足,亦是困局解脱后的得意。

    翟泽怪叫一声,声调凄绝,想到了什么,撕掉碍足滞身的蓑衣斗笠,拨开人群,在渐渐粗长的雨幕中向着村外狂奔不息。

    脑海中闪念不断,回忆的碎片接连浮现。

    “你们不能吃赤玉谷,快点离开~~~~~~~”

    “好说,好说,不过天色已经晚了,不如~~~~~~~”

    “记住,等下无论如何不可吃那赤玉谷做的米饭,直推说自己~~~~~~~”

    “沙成性,因为没能交足赤玉谷公粮,故而~~~~~~~”

    “你们进村时,应该有看到一块害了虫病~~~~~~”

    “赤玉谷失去了寄宿其中~~~~~~”

    “小子,我现在没有时间与你玩笑,你俩既已吃了赤玉谷饭,那么要想活下来,~~~~~~~~”

    ——————

    那块灰败的稻田禾谷在霏雨细风中,漾漾如春池和松涛,翟泽涉过禾浪,拔尽了不知多少泥足,到得了稻田的中央位置,手足以一种痉挛般动作疯狂地挖开湿稠的田泥,倒拔稻蔟,浑不管锋利稻禾外缘割破手掌。

    泥浆四溢间,田泥被犁开似地外翻蜷曲,一具身材纤秀,肤雪貌妍的女尸显现在污浊的泥水中,女尸的身下躺卧着水蛭似的扭曲生物,幽青色的粘液淋漓,骨节般的腹足游弋在那具完美胴体上,抽取着新鲜的血液,滋润着稻禾的根茎。

    如同某种邪恶的图腾,一场血猩的献祭。

    眼前的一切彻底撕碎了翟泽脆弱的神经,跪伏在泥浆中,喉咙咯咯地发不出任何人类已发明的语言的任何字符,神色陷入谵妄,面上的肌肉扭曲不定,最后定在了一片无任何情绪的表情上,像是粗劣匠工凿出的石刻。

    翟泽僵化的躯身扑伏倒在在泥水中,杂屑,污水,田虫纷纷进入口鼻,思绪再无任何的泛起。

    “陆襄,你家稻田的谷魂也快消散了吧,这个给你吧,我不贪。”

    陆襄久久无语,终是半声叹息:“好吧。”

    ——————

    “晓妍,看,下面有个村落,我们可以去问问路。“

    七月的蝉鸣再次如约的躁响,于是鸣叫也就成为了它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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