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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蒲苇,很不好惹,你会吃亏的!”
一脚就能将地面给跺裂了。人这一身肉,还能硬得过地面?!
道东家的也想起自家男人之前学给她听的那些,虽然没看到那个画面,但是光凭想象,也是蛮吓人的。她缩了缩脖子,哼了一声。
“我知道,这还用你说!”
*
蒲苇原先得了杨大卫给的粮食之后,是想着连夜就给家里送过去的,顺便再混个肚儿饱,但有便宜婆婆之前让她别走夜路的嘱咐在前,她就给改在了一大早上。
大清早,天刚蒙蒙亮,她就出了门。到了蒲家村的时候,起来活动的人,依旧非常稀少。她照旧跳进自家院子后,这次没去厨房,而是直接拍了自家老父老母的门,并且自报家门。
蒲妈妈现在听到大女儿的声音,都有些慌。
这一大早的,这个讨债鬼怎么又上门来了?上次刚把她爸爸的工具箱给哄走,这次又惦记上什么了?
蒲妈妈忍着寒冷从热被窝里爬出来的时候,一边哆哆嗦嗦地套着衣服,一般冲着自家老头低声威胁。
“这次不管苇苇这个丫头冲你要什么,你都不许给她。否则,我就跑到苇苇那婆家,哭给那整个村子的人看,丢你女儿的脸!”
蒲爸爸抿抿唇,枯瘦的脸,一下黑沉黑沉的。
蒲妈妈满意地哼了一声,才在穿好衣服之后,去开了门。然后,门一开,就又是骂。
“你这死丫头,大早上的敲什么门,还让不让人——”
剩下“睡了”两个字,硬生生被她自个儿给吞了下去。因为,她看到了蒲苇捧着的布袋子了。
那袋子鼓囊囊的,瞧着里面东西不少。瞧那圆润的形状,也不像是放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反倒是有些像是大女婿之前扛来的装着红薯干的袋子模样。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觉得自己好像是闻到了甜甜的味道。
是糖味?
蒲妈妈咽了咽口水,浑浊的双眼盯着那布袋子,挪不开了。
“这……这是什么啊?”
蒲苇笑笑,“来还债了!”
然后稍微推开蒲妈妈,就往房里来。
蒲妈妈关了门,三步化作两步地往蒲苇身边凑,嘴里连声问:“是什么,是什么?”
口吻透出的急切,是个人都能感觉到。
蒲苇横了她一眼,“去拿个东西过来,我把那六把米,还给你。”
蒲妈妈瞄瞄那大袋子,想想那六把米才多点,就笑,“不急,不急,你拿了什么好东西,让妈妈看看。”
蒲苇挑眉,“所以,你这是不用我还了?”
蒲妈妈这会儿倒是精明了起来,不回答,就是笑,一副不管你怎么说,我就是要赖着看个究竟的样子。
蒲苇看她这样,也不拖了,解开袋子,先掏出来三个纸包,将其中一个往自己身边一放,那两个,她递给了蒲爸爸。
“这里面是老冰糖,爸,你拿着,想吃的时候就拿块放嘴里含着。这玩意儿对肺好。不过吃了之后,记得要多漱口,尤其睡觉之前,一定要漱口。”
蒲爸爸颤巍巍地将纸包给接过来了,眼眶有点发红。
这是感动的。
蒲苇看着有些不自在,干脆当场解开了一包,掰下来一块,就往蒲爸爸嘴里塞。见他老人家吃下去了,蒲苇就笑了。
“甜不甜?”
蒲爸爸没吱声,红着眼,只会点头。
蒲妈妈在一边看着,馋得直咽口水。见蒲苇要将纸包给合上的样子,她就赶紧问:“我呢,没我的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心里就只惦记你爸了,我不是你妈啊?”
蒲苇哼了一声,“我妈可是连给我吃点米,都要斤斤计较地让我还的人!”
蒲妈妈讪讪,有些说不出话来。
蒲爸爸看着,闷声笑。
蒲妈妈老脸一红,顿时抱怨,“好啊,你们父女俩,就知道联手欺负我。”
说完,也不客气,自己伸手,去掰了一块冰糖下来,嘴里还说,“我的肺不好呢,也得吃这个补补。”
一将冰糖放到嘴里,那清甜的滋味猛地在口腔里荡漾开,她就高兴地笑眯了眼。
“甜,真甜。”
她慨叹,看着蒲苇,那表情,有着不自觉地讨好。
“那包里是什么啊?”她又指着蒲苇刻意往自己身边放的那个纸包。
“这你别管。”蒲苇站了起来,又一手拎起了布袋,“走,去厨房。”
蒲妈妈看着那鼓囊囊的布袋,哪有不应的,注意力一下就被转移了,赶紧小跑着,去前头带路了,然后这次特狗腿地提前将橱柜用钥匙给打开了。
“来,苇苇,你看这次你要什么,尽管拿。”
蒲苇瞅着她那样子,就觉得有意思,干脆戏弄。
“行,把这柜子的大米、红薯干都给拿出来吧。”
蒲妈妈僵住了,没动。
蒲苇似笑非笑,双手抱胸看着她等待的时候,就看到她讪讪的,顾左右而言他。
“苇苇啊,你那袋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啊?”
“哦,几件破衣服。”
蒲妈妈大愣,转了转眼珠子后,她又特认真地盯着袋子看了看。
“呵呵,瞧你,又跟我开玩笑了。你带破衣服回来干嘛啊?”
“带回来给我几个妹妹穿啊。大冬天的,她们的衣服没几件好的。拿这些破衣服缝缝补补,勉强能更挡点风。”
蒲妈妈还是不信,瞅着机会,一下蹿了过来。那动作突然迅猛的,就跟只黄鼠狼似的。
等手成功碰到了那袋子,感受到里面的软硬,蒲妈妈呵呵笑。
“还骗我呢,里面分明就是粮食。是大米和红薯干吧,我都摸出来了。还有,你自己都说,是要来还大米的。这袋子里怎么就不是装的大米。呵呵,你这丫头,就爱跟我开玩笑。”
“错,我没开玩笑。”蒲苇绷着脸,继续逗她,“大米是肯定要还的,但还完之后,剩下的,我是要拿去还给别人的。之前我婆婆管别人借了粮食,现在手头宽裕了,就让我过去给还了。”
蒲妈妈的脸,一下就沉了下来。
她信了。
这年月,谁家都有断粮的时候。断了粮,为了活下去,只得想方设法地弄吃的,其中,厚着脸皮去别人家借粮食,也是一种。
而且,大女儿前晚才拿了那么多红薯干回来,这没两天,哪有本事再弄来这么多?这么个拿法,他婆家那边不得闹翻了天?哪里还能让自家大女儿出那门?
她不悦地“哼”了一声,猛地收了手,转头就到碗柜边,拿出一个搪瓷盆来。
“六把米,一粒都不能少。”
她绷着脸,将搪瓷盆凑到了蒲苇的跟前。没了笑意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布袋子。
蒲苇摇摇头。
这老娘!
“刚还说随便我吃喝,现在发现我不是拿东西给你,你就变脸了?”
蒲妈妈半点都没觉得不自在,反倒是气呼呼的。
“家里这么多人,就靠着那点粮食,这要都给你吃了,我们吃什么?你都嫁人了,想吃,回你婆家吃去!”
“我一早出来,连早饭都没吃呢,你不给我弄?”
“弄什么弄!赶紧把东西送那人家,回去吃你婆家的。快,我的六把米,先还给我。”
“所以我回家一趟,还捞不到一顿早饭了?”
蒲妈妈就又哼,“谁让你傻,一大早就出门。你不会先吃了饭再出门!”
这意思,其实就是不想给她吃。
蒲苇知道这便宜老娘不是个好的,但看到她真的这么自私,还是有一点点失望的。
她打开袋子,开始抓米。
蒲妈妈死死盯着,嘴里还嘟囔,“你这抓的是不是有点少啊?你上次抓的时候,那手可松得很。多点,你给我多抓点。”
行!多抓点就多抓点,给你抓!
蒲苇没好气,给她高高地抓了六把。
蒲妈妈这才满意,高高兴兴地端着搪瓷盆,要将这米给倒回橱柜的米袋里。可等她弄完之后,就发现大姑娘在往铁锅里倒水。
“你干嘛?”她好奇。
“煮粥!”
蒲妈妈猛地将橱柜的门给合上,身子一转,整个身子也给挡在了橱柜的前面。
她尖声叫:“不借了,不借了,这次说什么,我都不借了。你敢动我的粮食,我就和你拼了。”
蒲苇看都不看她,自顾自拎过来自己带过来的袋子,抓过大米,就往已经倒了水的锅里放。
“你干什么?”蒲妈妈大叫,“你怎么能动你婆婆的东西?快放回去,快放回去……”
但看蒲苇就跟没听到一样,后头往外倒红薯干的时候,哗哗地往外倒,眼睛都不眨,她叫着叫着,慢慢就不吱声了,看着蒲苇,发起了呆。
然后在蒲苇坐在炉灶后开始烧火之后,她也凑了过来,示意蒲苇给她让地儿,她要拉风箱。
蒲苇给她让了。
蒲妈妈坐到里头之后,拉着拉着,就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
“你这破孩子,你怎么能这么欺负你妈呢?”
这是缓过味来了。
“我欺负了吗?”蒲苇挑声,“你的米,我还了,还按多的给,我怎么欺负你了?”
“你骗我说那东西是要还给别人的!”
“那是我想试试你,看你这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最后结果出来了,你心里根本就没我。管你要点吃的,就跟要你老命似的,简直伤人的心。你还有脸哭,该哭的应该是我才对。还说是我妈呢,跟陌生人也没两样!”
“呜呜,你……你就知道欺负我……”
蒲妈妈回不上话,就只能用上她的终极大杀器之一——哭!
因为,打,她是打不过蒲苇的。
蒲苇半点不心疼,直接训上。
“哭什么哭,你有什么脸哭。但凡你要能对我好一点,今天这粮食,我吃剩了,就都归你了。可你呢,怎么当妈的。一听我没东西给你,你就变脸。怕我赖着不走吃你的饭,还急着要赶我走。
妈,我告诉你,做人不要这么目光短浅。我借你六把米,我能很快给你还上,还能给你十把、百把的米,你姑娘就是有这本事。
你老是鼠目寸光,觉得姑娘家个个都是赔钱货,不中用。我不说这个家到目前为止,能撑到现在,至少有一多半的功劳都属于这个家的女儿。我就问你,你怎么能料定你的女儿们长大后,就没出息了?
哼,现在对女儿们斤斤计较,使劲压榨,到头来,等女儿们飞黄腾达,躺着都能有大把的粮食和钞票进门的时候,我看你能有什么脸,让这些真的成了泼出去的水的她们反过来帮你。
现在,我就先当这第一个例子,你自个儿好好反省反省吧。”
蒲妈妈的回应,只有“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似乎只有哭,才可以让她躲开这一切;又似乎只有哭,才能保护住她。
又或许,靠着哭,还能哭得大女儿心软,反过来再哄着她。
蒲苇才不惯着她呢。
上次废了她那么多口舌,回头还那副德性。这次训她,就不知道她能听进去多少了。她爱哭就哭,随她去。
她吃她的粥去,一点都不给她。
吃完了,再把袋子一系,随身带着。
蒲妈妈瞅着,就一直粘着她,看看她,再看看那袋子,委屈巴巴的。时而眼中再滑过泪花,一副要有多可怜,就有多可怜的样子。
蒲苇只当没看见。
蒲家的孩子们今天却是高兴坏了,一早上起来,竟然会有那么浓稠的粥喝。往日,那粥稀薄得都能照得见人影了,就算灌了两大碗进了肚子,那也只比干喝水强一些。
孩子们没敢问这是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们那一向抠门的老娘舍得往锅里放那么多的粮食,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吃,先吃到肚子里再说。这样,老娘突然清醒了,后悔了,不再让他们吃了,也总不可能让他们吐出来。
他们还不知道,他们吃得这一锅粥,是出自蒲苇的手笔,是蒲苇带来的粮食呢。
等快到中午的时候,他们还被分了糖块。那乳黄色的麦芽糖,小角尖尖,别提多可爱,别提多香甜了。
“姐,你是不是嫁过去之后,特别幸福吗?”
嘴甜的蒲莲憧憬地问。想起之前五妹蒲芦回家学的,她在大姐的婆婆家吃的鸡块,喝的鸡汤,她这嘴里就止不住地流口水。
大姐的日子肯定过得特别好吧,有鸡和鸡蛋吃,现在,还给他们带回来了一大包的糖。
她也好想快点长大成人哦,到时候也找个像大姐那样的婆家,就可以吃饱肚子,吃好吃的了。
蒲苇一看这三妹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但要是把自己的幸福给寄托在别人身上,那就是愚蠢。
“好不好,日子是自己过的。你自己有本事,能立起来,婆家条件再差,你也能过得幸福;可你要是没本事,自己立不起来,婆家条件再好,你也不会过得幸福。
一句话,幸不幸福,得先自己有本事!”
蒲莲迷惑地皱起了秀美的乌眉,对这些话,有些消化不能。
但是有一点,她很清楚,就是现在大姐,不是她的傻大姐了,不是那成天只会呵呵傻乐,别人让她干什么,她就去干什么,有时候干得连身体出了血都不知道去管的傻大姐;也不是她幼小的记忆中,那个特别能干,会用工具雕刻出特别漂亮的石制品来温柔地哄她的大姐了。
现在的大姐,好硬朗,感觉像是村口的那根大石柱,那么挺直,那么粗壮,好似风再大、雨再猛,都不会将她吹倒。
这让她有些小小的羡慕。
而且,大姐现在也好会说话啊,说得她有些听不懂,但又直觉认为,那些话应该很不一般。
“大姐,你现在是很有本事了吗?”
“那是当然!”蒲苇伸手,一胳膊就将她给搂住,然后将这个只到她胸口的妹妹给一把抱了起来,轻轻松松的。
“瞧,力气还是那么大。加上不傻了,脑子又变聪明了,可不就很有本事了。”
蒲莲顿时嘻嘻笑。
十四岁的姑娘了,还撒着娇,“姐,你再抱我一次。”
这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打小就没被父母疼爱过。唯一印象中觉得自己被温柔对待的,就是小时候大姐从外面回来,给她带的糖果、小点心了,以及一些她自己制作的小玩具。
蒲苇突然傻掉之后,这个家,就属她哭得最伤心了。
蒲苇想了想,就又抱了她一次。
这姑娘抓着蒲苇的肩膀,嘎嘎乐,嘴里还欢快地叫着:“姐,你真厉害,你最有本事了……”
“是,有本事,你姐本事可大了去了!”
蒲妈妈从外面回了家,抓起扫帚,就走了过来。
蒲莲吓得哇哇叫,连忙让蒲苇将她放下来。她下了地,就赶紧逃,嘴里下意识地喊:“妈,我不敢了,你别打我,我不敢了,不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