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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的身体情况感到无法接受,看不到前途的光明,时时刻刻都想要放声大哭一场,但她怎么样,都只是想哭、却哭不出来。
——那是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情感。
强烈的情感冲撞着赵枣儿,赵枣儿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谁,她动摇了,但一旦意识到了,她又很快抓住一瞬间的清醒:“我是赵枣儿!不是林茗额!”
赵枣儿丢开手里的病历,甩甩脑袋,冷静了一会儿,又去翻看屋子里其他的东西。
打开衣柜的时候,赵枣儿一眼看到了米色的、布织的长裙。
只一眼,赵枣儿便想起了在高铁上的那个梦。
梦里那个年轻的女人沿着河岸往上游走,她穿着一条单薄的裙子,裙长及地,女人费力地提着裙角,露出一截白细的脚腕。长长的头发微卷,披散在她背上,风吹过,撩乱了她的头发,隐隐可见极为白皙的脖颈。
河两岸的行人如织,灯盏也随着来来去去,比之河流,灯火汇聚的灯带更像一条不息的河。河水粼粼的泛着醉人的风光,但赵枣儿眼里只能看见前方的女人,纤细的背影、海藻般的头发、白天鹅般的脖颈。
迟疑片刻,赵枣儿取下那条裙子。裙子的布料很柔、很滑,旧时的衣服总是超出想象的质量好,布料透气亲肤,赵枣儿摸了两下便心生喜欢。
挣扎片刻,赵枣儿走到了镜子前,深吸一口气,她缓缓睁开眼睛。
镜子里的人终于不再是水袖长衫,而是简单的长袖长裤,素雅的白色,但那张脸还是那么明艳,小巧的五官,有神灵动的眼睛,长长的、长长的微卷的头发。
——这是林茗额。
赵枣儿撇开那条裙子,飞快地背过身不再去看镜子,那种镜子里的人与你有同样的动作和神情、但却不是你的感觉十分怪异。
赵枣儿坐在桌边,手边放着那份病历,习惯性地开始整理自己的思路。
纸人珉娥与林茗额有什么样的关联?林茗额是否就是她梦里看到的那个女人?赵枣儿大胆假设:林茗额为孙家班的一员,得了癌症后离世,离世时那位演员孙添应该是个孩子,这么一算,林茗额应该与孙班主差不多年纪。
思及此,赵枣儿突然灵光一现,站了起来,直奔床头柜取出里头的一本日记,在桌沿上用力磕破日记的锁,而后就着昏暗的光线翻阅。
“——4月16日,晴。天气很好,我很喜欢这样的时候,微风、阳光,让北方变得不一样了。上午去了医院检查身体,最近身体确实大不如从前了,三井执意要我去做检查,我觉得是没有必要的,但也清楚他是体谅我。
希望没有大的问题。”
“——4月18日,阴。糟透了今天,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没想到会是这样。癌症,我怎么会得癌症呢?我还那么的年轻,天啊,我甚至有些埋怨三井,谈得上是恨了,为什么要让我去做这个检查?明天会去城里的大医院复查,佛祖有灵,还请保佑我吧。”
“——4月20日。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医生说太晚了,我到现在都想不明白,我才二十三岁,怎么会太晚了呢?”
“——4月21日,小雨。三井说他会一直爱我,永远爱我,会陪着我,让我积极接受治疗,他相信所有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我知道他爱我,也知道他也自责,但是我什么也说不出口。
我一直沉默,直到夜深了,他才走。”
“——5月16日,晴。久违的晴天,天气特别好,但是我又能享有这样的天气多久呢?”
“——5月17日,晴。希望直到死前都是这样的好天气。最近三井瘦了很多,我是心疼的,但夜里总是哭着醒来,不知道死亡是什么样的,也不知道我走后他会怎样,不论他是否会爱上别的人,我都觉得心痛。”
“——5月18日,多云。今天三井很奇怪,说了好些叫人听不懂的胡话。说什么一定不会让我死的,即使我走了也会让我活过来,说什么林家的纸人,什么金剪子,这些我都听说过,但我是不信的,三井大概是太爱我,才会这样走火入魔。”
“——6月1日,暴雨。化疗很疼,物疗也是,叫人难忍。最糟的是我的头发都剪了,太丑了。”
“——6月2日,晴。今天依旧是我最喜欢的晴天。最近三井常常不在,今天突然又说那胡话,什么已经找到了,让我不要担心。我怎能不担心呢?死期将近,我已经平静了很多,希望他多陪陪我。”
赵枣儿一页一页往后看,而日记的主人,也一直记录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最后一篇日记是6月20日,只有潦草的一句话:我想要活下来。
从字迹上看得出写的人十分仓促,但赵枣儿更在意的是:林茗额习惯天天写日记,怎的6月2日与6月20日之间却是空白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