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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随致深初次入京,满眼新奇。
六爷方骥来京城府里寻我们的时候,恰是我们春宵苦短日高起之时。因方骥同致深是自幼的玩伴,方骥又落拓不羁,致深身边的几名奴才同他相熟。便是他来了,也不必拘礼禀报。所以他一大早竟然立在我们窗根儿下捏着个太监般的公鸭嗓大声嚷了一句:“哥儿再不起就看打了!”
致深倏然坐起,一头冷汗,再见了从枕间一脸惊诧爬起的我,才忽然大笑了对外面说:“六哥得罪了,六哥先去吃茶,小弟这就来赔罪。”
哪里有大清晨去堵人家小夫妻被窝的?我嗔怪的望一眼致深,这都是什么狐朋狗友?
他却笑了说:“六哥历来如此,你莫怪。”
我为致深系好盘扣,吩咐丫鬟伺候致深盥洗,匆匆的料理停当,他急于出门。待我到了花厅,里面已是谈笑风生。见我进来,方六爷起身打揖说:“小弟妹得罪了。”
他二人边吃点心边谈论些什么,我也不大听得懂,似在谈论什么人,但隐晦了名字,只用个“他”字。我在一旁伺候着茶点,忽听方骥说:“摄政王爷的脾气,你是最知道不过,一言九鼎的。自老爷子去了,他就罪责难逃,横竖是天大地大的罪过都不及弑君了。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你说摄政王爷能不大怒?想当年八大臣之乱,摄政王爷同太后里应外合拼去了性命才保住了老爷子……”
“这都怪我!”致深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追悔莫及的样子。他难过时,总爱低头喝茶,只是那茶盏在唇边,只迟疑的吃上半口,不知是细品,还是在思忖,每每见他那自虐的样子,我就心如刀绞,恨不得为他分忧。
“不要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这如何怪你呢?他有他的不是,只是老爷子自己长腿长脚,又是九五之尊,那烟花柳巷他要去销魂,谁个还能拦他不成?”方骥快言快语的一番话,我才恍然大悟,他们说的“老爷子”是先帝爷,那十九岁暴病而亡的皇帝。民间对先帝之死传说甚多,无一定论。只是更多的传说是先帝爷少年荒唐,从宫中一通往民间的密道夜夜出去游玩,竟然去了八大胡同烟花之地,在窑姐儿怀里染上了花柳病,周身溃烂生疮不治而亡。
“我想去看看他。”
“摄政王未必肯。”方骥答。我在猜,‘他’是谁?
“若此刻不见,不知日后可否能见?”致深感慨。
“虎毒不食子,未必如你想的那样,不过这些年摄政王要给老佛爷一个交代就是。”
“我去拜见他这个义父,他总不该赶我出门。”致深坚持着,我于是算出八九分,那个隐晦的“他”就是他们昔日少时的好友熙成小王爷了。
摄政王府很深,我随在致深身后不知行过了多时,才来到一处幽静的宅院前,举头看是客厅,上书听鹂馆三个字,恰廊上挂的鸟笼里黄鹂儿高低鸣唱,映了远近花树相映成趣。我们候了一阵子,听说摄政王身体不适,闭目谢客,于是致深起身对管家说:“银伯,我去见见成哥儿,我们兄弟许久没有叙旧了,不必惊扰干爹动怒了,我去去就回。”
又看我一眼说:“你在这里候着。”
我有些迟疑,毕竟人生地疏,有些窘态,只我深知致深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见那位被摄政王动了家法拘禁在府里的小王爷熙成。这个浪荡子,带了先皇去烟花柳巷,害得先皇殒命,确实罪大恶极。
老管家银伯支吾了制止,致深却扇子一摆说:“王爷若要怪罪,我自去说话,不关银伯的事儿。”留我在堂上,这银伯自然不便扔下我一人在此怠慢了去的。
致深出了门,我几步追到门口目送,只他才到院落,眼前就出现一人。摄政王爷,我认得,我忙屈膝道个万福,致深也恭敬的施礼。那位一身玄衣的摄政王并未正眼看我,面无表情的立在致深面前,上下打量他几眼。只同致深随意说了几句话,我也未能看到他的正脸,只是我确认他眼里不曾去看我。于是致深深深一礼言谢,转身召唤我同往,就带我向庭院深处而去。我对这位放荡不羁的小王爷也是满心的新奇,古往今来,更有哪位亲王荒唐如此?敢带了皇上去逛那种地方,还害得皇上因此毙命。
草木花深,绕过一花门就是一处宅院,行在苍苔满阶的夹道,来到一座深锁的宅院前。
门内闻声,有人不耐烦的喝了声:“来了来了,怎么今儿这么早就来送饭?”
声音一落,门下开了个狗窦。惊得我向致深身后闪闪,一眼惊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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