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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便觉出程平对女犯的偏袒之意,只是没想到会偏袒成这样!
赵主簿只微笑一下,不说话。往常的刺儿头白直竟然也不说话。
“老大哥”李县丞便只好站出来,阻止小县令发昏:“魏氏固然其情可悯,但杀夫总是事实,不死——恐怕说不过去。”他想了想道,“但明府说的也在理,莫如只减一等,改斩刑为绞刑吧。”
那不还是死?程平这个现代人觉得,是被绞死还是被砍头,真没多大区别。
程平又问赵主簿和白县尉。
赵主簿笑道:“我等也愿意给魏氏网开一面,只是有国法在——况且,这样报上去,恐怕使君那里也是作难。”
本朝命案,都得复审,县级,州级,然后到刑部,若是要处决,还得经过皇帝,还是比较慎重的。不然以本朝地方官参差不齐的水准——比如程某人这种翻看了俩月法典就坐公堂判案的,那得冤死多少?
分管刑狱的白县尉最后发言。他吊儿郎当地说:“这样的命案,我等只管把证供呈上,一干人等勾来,判决却要看名府的。至于名府的判定——”白直笑笑,不说了。
程平替他补上后半句“最后能不能作数,也很难说。”
话虽不好听,但说的却是实情。就像徐氏子报父仇案一样,作为一审的小地方官的意见,根本不重要。
程平咬咬牙,知天命之前总要尽人事,不试一试,怎么知道魏氏救不下?
程平把原告被告证人一干人等都传到,正正经经地升起堂来。
程平说了自己的判决结果,等了一天的姚老儿立刻喊起冤来。
程平没拍惊堂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哭喊的姚老儿突然觉得周围太过安静,声音渐渐小下来,“——我儿死得冤啊。”
“确实冤,你当耶娘的没把他教成一个好人,奸污妻妹,殴打妻子,奸邪恶劣,有悖人伦。这样作奸犯科下去,便是不死于私仇,也死于公法。”
“不过两个贱婢……我不服!”
“你可以上诉。”程平冷冷地说,然后一摆手,吏人便把姚老儿拉出了公堂。
程平又把目光对准魏老儿,“因你贪财好酒、对女不慈,致使大魏氏饱受欺凌,小魏氏被人侮辱,你知罪吗?”
魏老儿瑟缩成一团:“这如何,如何是我的事?”
“昨日堂上你说要把小魏氏卖入烟花地,你可知逼良为娼是什么罪?”
魏老儿瑟缩得更厉害,“小民,小民只是说说。”
对魏二娘的事,程平是实在没办法,如果是夫妻,还能找法律漏洞,让他们“义绝”,但这是有天然血缘关系的父女,你根本没办法让他们断绝父女关系。
程平抿抿嘴,“小魏氏,你——”
魏二娘磕头,“奴死都不再回那个家了,奴回去就是个死。”
程平只能抛出唐玄宗当年为泡儿媳妇所用的权宜之计:“你可愿出家为女冠?”
李县丞、赵主簿这平时并不怎么亲密的同僚今天第N次对视,彼此从对方眼中读出了很多的一言难尽。白直似笑非笑地看着,手来回抚摸着腰刀鞘上的牡丹花纹,这一块常年累月的早被摸得铮亮。
魏氏姐妹互望一眼,都给程平磕头。魏二娘道:“奴愿意!多谢贵人救命之恩。”
“魏老儿,你可同意?”程平问。
这鸡飞蛋打,魏老儿如何愿意,但对上程平眯着的眼,就又缩了回去。
程平拿着惊堂木轻轻地一下一下敲击桌案,冷冽的目光在魏老儿的脸上刮来刮去。
到底受不了这样的威势,魏老儿哭丧着脸道:“愿,愿意。”
该画的押画好,程平便敲响惊堂木,“退堂。”
吏人要押大魏氏走,魏氏两姐妹执手相看泪眼,难舍难分。
程平走过去,对吏人一抬手,吏人暂时退下。
大小魏氏再次对程平行礼,谢她活命之恩。
对大魏氏,程平没说她能不能活命自己说了不算,能高兴两天是两天吧。倒是提醒魏二娘:“女冠不过是权宜之计,方外也并不都是干净地方,自己当心。你暂还回家住着,等我打听到合适的观堂,派人告诉你。”又问:“若你还俗,可能养活自己?”
魏二娘道:“能,原来本也是阿姊和我在养家。我们都能织布。”
程平点头,经济能力是自立的第一步,“合适的时候,某可以让你还俗,给你立个女户。只是——不管女冠,还是女户,都并不比你当魏家二娘容易。”
魏二娘再磕头:“奴是死过一回的人,不怕。”
程平点点头,倒是个勇敢的人。
大魏氏被收监,小魏氏也走了,堂上终于只剩了几个官员。李县丞已经彻底无语,我前天为什么会觉得这小县令还挺靠谱的?
就是一向会说话的赵主簿也只能笑道,“明府到底是年轻心热。”
白县尉只看着程平笑,一双狐狸眼眯着,又招摇又风骚。
程平却道:“理一理青苗税的账目吧,连这杀夫案,一块移交州府。”声音沉稳,面容庄重,好似刚才公堂上神展开的不是她一般。
李、赵、白三人终于共鸣了一次,“跟着这位,以后恐怕太平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