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丢了许多。如今告病在家,玩耍蛐蛐儿便成了他的正业。他让人特制了许多蛐蛐儿笼子,有铜的,有陶的,有木的,一个个雕龙绘凤,花饰甚精。他的蛐蛐儿还起了许多名堂,静虎、金狮、霸王、双冠、麒麟、玉蜻蜓,各有特色,各显本领。这些有名堂的蛐蛐儿,是他将下人送来的蛐蛐儿轮番作战,斗中取胜,再用胜者与其他王公贵族的蛐蛐儿赌输赢,屡战屡胜的英雄,他视若珍宝,爱之如命。在楚国的王公贵族之间,他是养蛐蛐儿的佼佼者,这些蛐蛐儿为他争得了许多的荣耀,成为他的骄傲。
兰陵县丞气呼呼地带了满满五坛兰陵美酒来到卜尹大夫府邸,未经通鲁就直入大门,让随从把兰陵美酒一长一长搬进门来。
卜尹大夫正在房中斗蛐蛐儿,县丞破门而入,满腹冤屈地大声喊叫,把个卜尹大夫吓了一跳,把蛐蛐儿也惊跑了。
县丞继续喊叫:“卜尹大夫,我为您送来几坛兰陵美酒!”卜尹大夫生气,叫他放下,快找蛐蛐儿。县丞只得压下心中的气,什么话也不能说,先帮卜尹大夫在房中满地爬着找蛐蛐儿。
蛐蛐儿找了一时找不见,县丞不耐烦了,叫喊别找了。“这只蛐蛐儿凶得很,是常胜将军!”卜尹大夫一个心思全在蛐蛐儿上。县丞着急:“你的蛐蛐儿是常胜将军,我成了常败将军!”
卜尹大夫问怎么回事,县丞告诉卜尹大夫,荀况到了兰陵,下车伊始就废了大王的法令,将农田改变为十一之税,免除了其他所有的税费,还放跑了抗税的农夫。他气愤地问卜尹大夫:“你说,究竟是王法大还是他荀况大?像他这样狂妄的人,大王和令尹还让他回来做什么?”
卜尹听了并不生气,摇头叹息,没有办法。大王一切都听令尹的,令尹亲自到赵国去把荀况请回来,而且有言在先,兰陵是楚国推行新政的榜样,一切听荀况的。他何尝愿意荀况回来?可荀况已经回来了,有什么办法?他管不了,也无心再听县丞说话,又在墙角,在几案下,爬着找他的蛐蛐儿。
县丞望见这位过去深受大王和令尹信任的卜尹大夫如此无奈,也大失所望,一时无话可说。只好和卜尹大夫一起满地爬着找蛐蛐儿。直到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找着了蛐蛐儿,卜尹大夫把蛐蛐儿小心翼翼地放入笼子里,那卜尹大夫才有心和县丞说话。
县丞是卜尹多年培植的亲信,不愿意让县丞对他失望,便说道:“唉!也是你时运不好呀!假如荀况不回来,我便可以请大王将你升任为县公。他这一回来,你也只好依旧做个副职,以后再等机会吧!”
县丞也在动着心思,有荀况在,莫说提升县公不可能,恐怕连个县丞也难保得住。他和荀况,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如今,他的靠山只有卜尹大夫,他的希望也只有卜尹大夫。他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琢磨点子,忽然看见卜尹的儿子从窗外走过,便有了主意。他意在言外地说:“卜尹大夫,荀况重新做了兰陵县公,日后恐怕对你的儿子也大为不利吧!”
荀子到兰陵重任县公,卜尹最担心的也是这个。县丞的话戳到了卜尹大夫的疼处,但面对县丞,他依然大模大样地说:“哼!他能把我儿子怎么样?”
卜尹的儿子听见父亲说话,走进屋里来说:“我不是兰陵百姓,他敢来都城抓我吗?”
“这……谁知道呢?”县丞不好作答。
卜尹明白,有荀况在兰陵做县公,儿子的事情便有不小的危险。他别有用心地探问县丞,荀子到兰陵还做了些什么。县丞那扁平的木瓜脸微微抽动,贼黑的双眸转了又转,凑近卜尹大夫,低声说道:“那荀况还放跑了私闯关卡的齐国奸细,放跑了持刀杀人的凶犯!”
卜尹大夫对荀子恨之入骨,他告病家中,仅出无奈,只要寻到了机会,他会像饿狼一般猛跳出来,张牙舞爪,咬上荀子几口。一听说荀况放走了私闯关卡的奸细,不禁喜出望外地拍手叫好。
县丞不解卜尹的意思,忙问:“你……你怎么还为他叫好呀?”卜尹阴毒地说:“你有所不知。大王与令尹最赏识的是荀况的学问和名声,可他们心中最害怕的就是这个当代大儒在兰陵会不会另有图谋。虽然说令尹又把他请回来,可是这种担心依然藏在心里。荀况刚刚回来,就放走齐国的奸细,还放跑了杀人凶犯,这就是他想图谋不轨的证据。”
卜尹忽然又谨慎地问县丞:“荀况放跑私闯关卡的齐国奸细,你,你有确实的凭证吗?”
卜尹的问话让县丞心虚,可是话已出口,也只能横下一条心。他坚定地说:“有,有案卷作证!”
听到县丞的回答,卜尹大夫的精神来了。他嘱咐县丞,那荀况是个极精细的人,一定要把案卷存放好,若能再为他增添些证据,便更可使大王和令尹深信不疑。你我这一次要让那个荀况哑口无言,无理可辩,即便是令尹不拿他治罪,也让他滚蛋,永远不敢再到楚国来。
县丞坚定地保证,他回去一定把证据做得万无一失。二人又继续讨论了整治荀子的计划,县丞心满意足地返回兰陵。
县丞走后,卜尹大夫乘车到春申君府去,把县丞讲的事情郑重地说给春申君。春申君将信将疑,卜尹大夫却信誓旦旦。用他楚国世袭贵族的身份保证他对楚国忠心无二;对大王和令尹的厚恩牢记在心,决不敢谎言骗君。那荀况这次重又回来,下车伊始就狂妄地改变大王法令,将农田改为十一之税,其用意是笼络百姓,收买民心。他暗中勾结齐国,放跑私闯关卡的齐国奸细,这就是他图谋不规的铁证。
卜尹大夫情真意切地对春申君分析说:“您不远千里亲自去赵国请荀况回来,要他在您和大王身边做上卿,这是多么好的事情,可他不愿意,一心还要到兰陵去做县公,这很不正常,正常人不会这样做。他究竟想干什么?我看他是恩将仇报,依然企图在兰陵重建鲁国。令尹,我真的很担心呀!我担心有朝一日,兰陵这块宝地即使建不了鲁国,也不再是楚国的土地,怕要归齐国所有。令尹,等到兰陵归属于齐国的时候,您兴师平灭鲁国的大功劳就要被荀况毁于一旦了!”
听到卜尹这样动情的话,春申君良久不语。他想,若说卜尹的话是子虚乌有,此类事情在列国纷争之中,确实屡见不鲜。若说他讲的或许是真,可荀老夫子果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吗?
卜尹大夫观春申君不动声色,又进一步严肃地说:“令尹!请您仔细的想一想,荀况是赵国人,在齐国稷下学宫做过三次祭酒。他与赵国,与齐国,感情深厚,而与我们楚国无牵无挂,他怎么会忠于楚国呢?人不可不信,也不可不防呀!兰陵北邻齐国、南邻魏国,西行不远便是赵国。倘若有那么一天,突然兰陵不再是楚国的了,悔之晚矣!令尹也不好向大王交代呀!”
春申君思忖着问:“荀老夫子初回兰陵,若果如所言,他会不会另有所思呢?”
卜尹回答说:“卑职也许是杞人忧天。不过,卑职是一心为楚国的安危着想,如何定夺,请令尹考虑。”
春申君望着卜尹大夫,想起了荀子反复告诫他的话:“人想全面地认识一件事情是很难的。楚国的未来系于令尹一身。希望令尹近贤良,远小人,明是非,辨忠奸。”
春申君拿定了主意,对卜尹说:“荀老夫子是我亲自请回楚国来的,此事务须谨慎处之。我要到兰陵去看一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