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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奶奶前几年还耳聪目明的，现在退化得厉害，牙齿都只剩下三颗了。
路国强和路遥遥都提过，给她装一副假牙，路奶奶拒绝。
要把她自己嘴里的这三颗好牙拔下再戴一副假牙，她不要。
自己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没牙就没牙，没牙她还能吃肉骨头呢，只要把肉骨头煲得烂烂的，她慢慢用牙床嚼，像没长牙的小婴儿一般，用牙床磨着，也能磨碎。
外面的人把门铃按得震天响，路奶奶才慢吞吞的拄着柺仗把门打开了：“谁呀？”
“路奶奶，是我，春牙子。”
路奶奶眯着浑浊的眼看了春牙子半晌，才答道：“哦，原来是春牙子啊。怎么了？”
她现在耳朵背了，自己讲话也不由说得很大声。
春牙子的耳朵被震得嗡嗡响，不由摸了摸自己的耳朵，这老太太说不定可以活到一百岁了，你看这中气十足的，脸色还有红润呢。
“你那孙女婿回来了，快出来看看吧。”
路奶奶想到贺思源，就是长得好看的一小白脸吧。
她对外界的事情不是很清楚了。
早几年还能知道遥遥是出息了，但是身体每况日下，现在她好多事情都忘记了，记得没有那么清楚。
只知道，贺思源长得很好看，其他的，不太了解。
“遥遥回来了吗？”真奇怪，以前呢，跟路遥遥也不是太亲，她是对这孩子多有照拂过，但也不会在明面上太好，不想其他儿女给老四家的难堪。
然后遥遥结婚这些年，回来都会来看她，陪她说话聊天。
遥遥懂事了，跟老人家相处起来，一点也不嫌麻烦。陪她一聊就是一个小时。不像其他的孙女外孙女的，问个五分钟就不耐烦了。
所以，祖孙俩的感情反而好了，比以前更亲近了。
现在心里就记挂着这个孩子。
“你说你那小孙女呀？她没回来呢。路奶奶呀，遥遥是出息了，都上电视台了。”
“哦，对，对，都上电视台了。”不过，这件事，明天估计她又会忘得差不多了。
路奶奶的腿脚还没那么不方便，走起路来还是挺稳当的，就是走得慢一些了。
有个拐仗心里安稳一些。
刚走出门呢，路国强和梁芳华带着贺思源走过来了。
“妈，我们回来了。这几天，你有没有好好吃饭？”路国强大踏步走上前去，迎了上去。
他们住不久，就是有这个担心。
还是那春牙子快言快语：“哎，别提了。你们走了之后，路奶奶烧饭，差点把灶给烧了起来了。”
“怎么回事？”
“这要问你那姐姐了。她两天都没来看路奶奶，还是我们看不过去，给路奶奶送了饭。路奶奶当时饿得不行，肯定要自己煮饭了。”
路国强变了脸色。梁芳华眼里闪过讥诮。
就说路惠芬靠不住。当时他们可是给了一千块钱，一是照顾路奶奶的工钱，二是给路奶奶买好吃的。她真的是拿了钱不办事啊。
贺思源有一些困惑吧，这样的世界超出他的认知了。
他家里那些人，谁对外婆不是恭恭敬敬的，饿着老人家，不管老人家的事情，是要被戳着脊梁骨骂的。
家有一老，如有一宝，是江雪经常对他说的话。
小的时候，外婆就是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
梁芳华气得想马上去找路惠芬拼命，但是，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将老太太安顿好。
“妈，我们回来了，你不会饿着了。进屋吧。”
“遥遥~”路奶奶瘪着嘴喊了一声。
“遥遥工作忙，没回来。她说了，过国庆的时候会回来看你，过年的时候也会回来看你。”
路奶奶由着梁芳华搀扶着，进了屋。
贺思源他们将给路奶奶买的东西放好，除了那个泡脚的，还有一些吃的，适应老人家肠胃的补品之类。
梁芳华当场就拿出泡脚仪，在贺思源的指点下，学会了用这个。
路奶奶的脚泡在里面，梁芳华搬了一张小凳子，坐在那里，然后拿出剪刀，先替路奶奶剪了手指甲，又将她的一只脚搭在盆上，先剪了一只，小心的放下去，又剪了另一只，也放下去。老人家的指甲很不好剪的，非常的厚，非常的硬。
每次剪都要费好大的力。
小城的九月底已凉了，忙活完，梁芳华额前都出了汗。
贺思源看着梁芳华忙着这一切，瞳孔微缩。
他仿佛看到了三四十年后，遥遥坐在这里，而江雪坐路老太太的那个位置。
*
贺思源没留下来吃晚饭，而是回了江外婆那里。
外婆的年纪比路老太太还大了点，但是保养得更好，身体也很健康。
她长期动着，有自己的事情做，那些名贵的花草，都是她的杰作。因此老太太看起来状态仍然不错，脑子很清醒，生活也很能治理。照顾她的阿婆跟她处得也很有感情了。
贺思源回来了，外婆开心得不得了。
外婆这么大年纪了，皮肤虽然都是皱纹，但很白，少见老年斑，看起来倒是很有福气，也能看得出来，外婆年轻时应该是美得倾城。
“遥遥没跟你一起？”
“遥遥工作忙，暂时走不开。外婆，怎么看到我就想到遥遥，难道遥遥的地位超过你了？”
“你这猴孙，故意吃醋逗我开心是不？你是我的孙，遥遥是我的孙媳。我疼她，就是疼你。女儿家离开自己从小长大的家，嫁了你，到了陌生的环境，把你的家人当家人，很不容易。要多多疼她，不要跟她置气。你错了就是你错了，她错了，还是你错了，记住，老婆永远是对的。”
贺思源扶着外婆坐下，外婆忙活了一阵花草，也有一些累了。
祖孙俩就坐在葡萄架下喝茶。
贺思源见外婆提到夫妻相处经，不由顺着问了一句：“外婆，听说外公很爱你，很宠你，是吧？”
外婆喝了一口茶，想到外公，她的脸上有一瞬间，让人感觉到了，似乎回到了少女的时代。
“是啊。你的外公呢，对我是极好极好的。”所以说她一个人活着，也不寂寞。因为那个人的爱，留在心底，已经给了她足够的力量，去捱过所有孤身一人的时间。殊途同归，总有一天，他们是会再相遇的。那时她可以笑着说，她很乖，没有他，她也过得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