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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师爷带人抢救谷仓,而县丞领着他们几十号人赶来救人,发现云岭山下的四个村庄都被埋在了乱石堆下,侥幸活下来的人不到两百,他们本欲带着灾民逃出去,没想到余震来了,跑在前面的人大半被石头砸死或掉进地缝,剩下的人眼睁睁看着道路被阻断,他们都被困在了这里,为争抢所剩无几的口粮发生过好几次乱斗,后来又是连续七日的余震和大雨……如今,幸存者只有寥寥几十个人了。
“山下的村子尚且如此,山里可有人逃出来呢?”
小吏道:“云岭山这地方穷得很,山里头人家多是石匠猎户,倒是听说有山贼盘踞于此,地崩使得前后道路俱断,倒是不见贼人踪迹。”
李鸣珂心里一突,她转身望向后方那座大山,此时残阳映照下来,乍看如被血洗过一样。
她定了定神,道:“我要进山一探,可否寻个人带路?”
小吏闻言大惊失色,连饼也顾不上吃了,慌忙劝道:“活菩萨,都说了那山里只有贼,千万去不得啊!”
李鸣珂问道:“你可知贼人聚众多少?”
“这……”小吏摇头,“只是听说,委实不知。”
“云岭山地势险峻,来往商旅军伍宁可绕路也不愿从中取道,周遭又无富庶城镇,纵有山贼在此聚众,为数必不能多,倒是山里那些人家……”李鸣珂深吸一口气,“况且,粮道尚需四五日方能打通,我们带来的这点粮食顶多维持两三天,中途若生变故,只怕救人不成反酿祸端,必须将前后山路都打开。”
顿了顿,李鸣珂沉声道:“此时进山着实有不小风险,我不强迫于人,烦请通知下去,谁愿为我引路,我管他吃饱肚子,若能活过此劫,送其五亩田地以安生计。”
小吏瞠目结舌,转头将消息说了出去,灾民们方才吃了干粮,日趋绝望的心又开始死灰复燃,众人窃窃私语了许久,最终有两个胆大的人越众而出。
此二人皆是年过不惑的男子,一个高瘦黢黑,另一个五短身材,俱都衣衫褴褛好不狼狈,李鸣珂扫了眼他们的双手,没发觉异常之处,遂开口问道:“两位如何称呼?”
那矮小男子忙道:“当、当不得,小人王五,这是我妹婿石大,恩人随意称呼便是。”
李鸣珂一挑眉:“你们是一家的,做什么生计?”
王五苦道:“是,都一个村子的,小人娶了他阿姊,他娶了小人的妹妹,都是做木匠活的,两家搭伙过日子,这一次山崩,我俩的妻儿都没了……”
说着说着,他不禁落下泪来,那石大也涕泗横流,李鸣珂这才注意到对方的哭声格外低哑难听,原来是个哑巴。
这两个人都很干瘦,但是掌中有老茧,手脚上有木石刻刀磨出来的疤,一名镖师借着送水的机会抓了把二人腕脉,暗自朝李鸣珂点了点头。
见状,李鸣珂眉头舒展,让他们吃饱喝足,道:“带路吧。”
这一次,她只带走了八名镖师,剩下四个都留在了这里,负责看守灾民和等待接应后头的王鼎一行人。
疾行一日,饶是铁打的汉子也有些吃不消了,见灾民们的情绪缓和下来,四名镖师抱刀守着粮袋坐地休憩,其中有个会些医术的镖师强打精神,找了块平整的石板当桌案,连夜开始为灾民看伤。
活人之法,唯食与药。
受伤的灾民们开始向这边聚拢,其余人都在旁边看着,没有多少言语,偶尔能听见人低声啜泣,好在今夜的风变得温柔了许多,不再那样寒冷刺骨。
李鸣珂等人的到来就像是一缕刺破黑夜的阳光,垂死挣扎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向那阳光跑去,自然……没有人会在这时看向身后。
先前与李鸣珂说过话的那名小吏,趁着所有人都无暇分神的时候,悄然隐入了后方树林里,等到退得足够远,立刻拔足狂奔,直至跑到了一处阴沟前。
那阴沟里,横七竖八地堆了好几具尸身,个个皮肤溃烂面目全非,有人用布巾遮住口鼻,一股脑往里面倒着石灰,旁边还堆了高高的泥土,只等着挥铲掩埋。
“人进去了?”
见小吏连滚带爬地赶来,冯墨生侧目问道:“几个人?”
那小吏心跳如擂鼓,结结巴巴地道:“回、回禀大人,总共十三个人,九个进去了,领头的是个年轻女子,自称姓李。”
一旁的萧正风目光微闪,对冯墨生道:“若我所料不错,应是那镇远镖局的李鸣珂。”
昨夜接到探子来报,萧正风本欲赶去一探究竟,却被冯墨生拦了下来,这老狐狸非但没有靠近那支队伍,反而主动收缩了包围圈,不仅将大半人手安插在山麓附近,还让一些机灵的探子伪装成灾民,顺利混入其中。
“二百余人,只进来了这么几个,其余人想必都在外面试图挖掘粮道……”冯墨生眯起眼睛,“看来,他们确实是为赈济灾民而来的。”
萧正风道:“他们若能将道挖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待到粮道一通,可让河堤那边的官差赶来与之会合,就可轻而易举地将这些人调离此地。”
冯墨生摇了摇头,道:“赈灾是真,可这位李大小姐怕不只是为此而来,我让人故意放出山中有贼的消息,她听罢非但不惧,反而执意要带这点人手即刻入山,说明此女对云岭山里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且有把握保住自身安全。”
萧正风目光一冷:“冯先生认为,她是我们要钓的那条鱼?”
“她只是一条探路的小鱼,大鱼还在后面呢。”冯墨生摩挲着自己那只铁钩手,“传令下去,莫要轻举妄动,也不必跟得太紧,静观其变。”
闻言,萧正风不禁皱眉:“李鸣珂成名已久,并非寻常武林小辈,她若当真别有企图,这云岭山内又地势复杂,一旦跟丢了她……”
“不妨事。”冯墨生慢吞吞地笑了,“即便跟丢了,只要她能找到那窝贼人的老巢,好戏就算开始了。”
萧正风深恶这老狐狸爱卖关子的作态,却又不得不追问道:“冯先生可是有所准备?”
冯墨生示意他看那阴沟里的尸体,道:“地崩数日又逢大雨,许多尸体来不及处理干净,这里又是道路阻断,已有个别灾民染上了疫病……”
萧正风点了点头,他虽不为赈灾而来,却也知道大灾之后若生大疫的厉害,于是昨晚匆匆赶来此处后,即刻命人混入灾民之中打探情况,果真发现了好几个皮肉溃烂发青的人,于是趁着月黑风高,将染病之人拖出来杀了埋掉,以免疫病蔓延。
冯墨生道:“那带路入山的两人,亦身染疫病,只是病症尚轻,我安排人给他们喝过病尸水,想来很快就能催化病灶发作起来了。”
萧正风脸色大变:“你——”
“山里那些个贼子至今不曾出来,要么是死得十不存一,要么是储存颇多尚未粮绝。”冯墨生笑得愈发和蔼可亲,“镇远镖局的总舵就在西川,若平南王在此私造军械的消息是真,李鸣珂八成是替王府前来接应他们的人,想要以赈灾为幌子,用大批人手和灾民掩人耳目……既然如此,我借李鸣珂之手将他们逼上绝路,让她带去死难而非生机,你说那些贼子会有什么反应呢?”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如诛心断念情?
听雨阁四天王之中,冯墨生的武功不算最高,城府不算最深,却有一样远胜其他三人,那便是阴险狠毒,最擅浑水摸鱼和借刀杀人。
萧正风背后不禁升起一股悚然寒意,继而又有难以抑制的兴奋感翻涌而起。
迟则生变,他们已经在这鬼地方踏步太久了。
他正待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不远处的树丛中传来一声轻响,似是枯枝被踩断的声音。
“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