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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要萧太后答应下来,于头七之日亲至庆安侯府,当面保证他会依制袭爵的事实,文武百官都将知道萧氏荣宠如昔,那些心思浮动的萧家人也将安分下来。
然而,两次上书,两次石沉大海,萧正风的心也飞快下坠,到了第三次,他不仅重书奏请,还令心腹带上了那支紫玉簪。
萧太后或许已懒得看他的上书,但她不会认不出这支簪子。
这一次,萧正风终于得到了回应,却是永安帝将在头七日辍朝,亲自前来吊唁庆安侯。
君主悼臣,纵观古今并非绝无仅有,况且庆安侯萧胜云不仅是臣,更是国舅。
这事在礼制上或许难免微词,但一定小于太后出宫引发的争议,已经是萧太后能给予的最大让步,放在谁家都是无上恩荣。
可萧正风只觉如堕冰窟。
永安元年至今已有二十五年,京里这些权贵哪个不是心里有数的人?先帝是九五至尊,今上这个皇帝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在萧正风地位不稳的当下,一个傀儡的作态根本无法帮他安抚人心,这样模棱的态度只会让人生出更多猜忌。
“……我不明白,萧家风光不再对她有何好处,值得她这样力挺萧正则?”
当着陈朔的面,萧正风事到如今也不再藏着掖着,他将信纸丢进小香炉里,眼看着纸张焚烧成灰,阴郁如水的眼底也好似被点燃了一样。
陈朔道:“今时不比往日,太后娘娘只是在为日后做打算罢了。”
萧正风皱起眉:“你说什么?”
“以世子之见,萧家能有今日风光,根本究竟为何?”不等萧正风回应,陈朔又从容道,“恕卑职冒犯,萧家能翻云覆雨二十五载,除了太后娘娘与家族同气连枝,更得仰赖当今陛下。”
永安帝是傀儡不假,但有了这个傀儡,萧太后才能镇压无数阻力,强势掌控朝纲。
“这次建王父子阴谋败露,一些顽固朝臣与宗亲们的企图也随之落空,看上去是太后娘娘和萧家赢得所有,但世子扪心自问,一切难道就此终止?”
不过暂时偃旗息鼓,待日后时机再临卷土重来。
“此番风波给太后娘娘提了个醒,当今陛下已年过而立,偏偏有女无子,一朝未定储君则国本不稳,万一……”陈朔顿了片刻,眼中仿佛凝了一层血光,“世系转移,古已有之。”
永安帝没有子嗣,一旦他驾崩或是退位,皇位就要落在同宗亲王那里,除非萧太后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赌上整个萧家的全部底蕴,搏一个篡权夺位。
萧家已是百尺竿头,进退两难。既如此,举棋不定之前必得按兵不动,韬光养晦就成了最明智的选择。
“萧家内部如何看待世子与萧阁主之争,不必外人置喙,世子心中最为明了。”陈朔意有所指地道,“关键在于,太后娘娘属意将来由谁掌控萧家?”
萧太后,他的好姑母,始终是站在萧正则那边,从未施舍给他一个眼神。
张尚书的这封信就是佐证。
“萧正则,庶子尔尔……”
是了,萧胜云与萧正风父子一日尚在,萧正则就一日不配做萧家名正言顺的主人。
因此萧胜云死得不明不白,萧正风也落到了这一田地。
他也不是不清楚,所以才会送上那支紫玉簪,只要萧太后肯回心转意,他甚至可以不追究从前种种,当做自己一无所知。
如今看来,他的孤注一掷只换来了催命符。
永安帝无子,恐将世系转移,而萧正风若是暴死,他尚不知事的孩子就是另一个“永安帝”。
萧正风缓缓抬头,目光森冷地看着陈朔:“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
“不止如此。”陈朔眼里难得带上了一丝怜悯,“想来世子也知道,姑射仙同玉无瑕之间有过数年合作,此二人皆狡诈如狐,实是貌合心离,故而姑射仙早在几年前就叮嘱卑职暗中搜罗玉无瑕的把柄,其中有一件事——”
六年前,锁骨菩萨玉无瑕入听雨阁惊风楼。
不久,庆安侯萧胜云新纳美妾,中风瘫痪。
“那名美妾是被您在盛怒之下亲自打死的,连尸体都拖去乱葬岗喂狗,但您有所不知……此女原本出自慈宁宫,后被送去了玉无瑕那里改换容貌。”
天下肖似之人并非没有,但哪有这么多巧合?
就在这刹那间,萧正风的脑海中掀起了一片狂风暴雨,他眼里的血丝几乎凝结成块,放在膝上的手紧攥成拳,根根青筋在他额角突起,仿佛扭动的蛇。
陈朔为自己添了一盏茶,耐心啜饮。
好半晌,他终于得到了今日最满意的回答——
“通知郞铎,那件事我应了。”
窗外又炸响了一声雷。
天昏雨密,雷声阵阵,这场雨已下了半日有余,仍没有停歇的架势,以至于夜幕未临,街上已是罕有人迹。
大雨中,昭衍的身形变得影影绰绰,他一手擎着伞,不急不慢地回到了平安坊,却是向着东北角的惊风楼去。
自打四明馆风波后,玉无瑕便被软禁在惊风楼主院里,副手之一的杜允之同样深陷泥沼,另一个副手兰姑虽暂免了牢狱之灾,但其遭到杜允之的指控,眼下也被暂时调往别处。如此一来,惊风楼已是群龙无首,由萧正则亲自接管一应事宜,几个管事的都奉命暂驻总坛,又各自带走了相关交接人,使得这厢冷清了许多。
此时,一队出身总坛的地支暗卫顶风冒雨守在主院外,他们奉萧正则的命令看管玉无瑕,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入。
昭衍没有靠近他们,而是在即将被对方发现之前错步绕路,来到百步之外的牌楼下面。秋娘正在这里窥视,像是一个无声的幽灵,灰扑扑的衣裳,不起眼的身形容貌,连气息都收敛近无,整个人如寄生在石牌楼下的一簇老藤。
乍见昭衍,她眉头皱了皱,见周遭无人注意,这才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打着手势询问他的来意。
伞面轻移,昭衍的脸色异常苍白,只听他道:“阿萝那边遇上了麻烦,请秋前辈回去一趟。”
闻言,秋娘眉头皱得更紧,目光越过他朝前方看去,昭衍明白她顾虑为何,遂道:“阿萝心里有数,前辈勿忧,随我快去快回便是。”
他这样劝说,秋娘总算点了头,趁着没被人发现,两人抄了条偏僻暗径快步往惊风楼走去。
雨势越来越大,北地冬日里实在难见这样的雷雨天。
秋娘身上未着蓑衣,手边也没备伞,于是走在了昭衍右侧,听着雨水淅淅沥沥地打在伞面上,起初不觉有异,等到走过了一段路,忽有一道雨线淌进了后脖颈,令她浑身一凉。
抬头,原来是一侧飞檐上的雨水倾注下来,渗透了伞面缝隙。
这实在是件很常见的事,哪怕手里撑着最好的油毡大伞,也受不住这样多的雨水泼洒。
只不过,天蚕丝织就的天罗伞,刀枪不入水火难侵,竟会防不住一场大雨吗?
这个念头猛然划过心尖,秋娘脚步骤停,昭衍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眼看就要转身。
秋娘毫不犹豫地拔剑出鞘,直刺对方持伞的左手。与此同时,昭衍右手飞快在胸前一抹,点点寒芒自指间暴射而出,穿风透雨,飞射秋娘面门!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