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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时,不知道何处的深山老林里,突然噗一声响,墨白从高处一跃而下,四肢大张的扑到一片雪地里,在上面印出一个好看的‘墨白’,这才欢腾的翻身起来,抖抖身上蓬松的和雪一样莹白的皮毛。
天空中响起一声嘹亮的鹰啼,紧接着,一道黑影也闪电般朝雪地掠来。嘭,金爪白眉鹰庞大的身躯直接砸到了雪堆里。宽大的翅膀不断划拉扑腾,一时间雪沫满天飞。
“吼,小金你是笨蛋么?说了你几次了?怎么还是脑袋着地!”墨白一边敏捷的在雪地上腾跃,避开飞来的大堆雪沫,一边伸长脖子冲雪堆里的金爪白眉鹰一阵恼怒的低吼。
金爪白眉鹰一向冷厉的双眼里竟是闪过一丝委屈,速度太快,来不及刹车也怪它咯?这个游戏一点也不好玩,还不如出去多去抓几只猎物回来。金爪白眉鹰脑袋往旁边一扭,强健有力的双翅撑在雪堆上稍微用力,将自己拔出来。然后,咻一声,直接飞走,留给墨白一个潇洒的鸟影(?)。
墨白仰头看着它离开的方向,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喉咙里发出一连串不明含义的咕噜声,这才悻悻的掉头往它之前跳下来的小山坡走去。
“噗,墨白果然像师妹说的那样,蠢萌蠢萌的。”黑风坐在高处将之前的那一幕看在眼里,忍不住低笑一声。用一头削尖的木棍将一只处理干净的兔子穿好,放到一旁的火堆上烤。
莫轩顺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眼底也带着一丝笑意,道:“墨白很喜欢雪。”
安南的冬天偶尔也会飘雪,但一落地就化了,淀不起来。这片山林里的积雪却是厚得很,人一脚踩下,雪能没过膝盖。按说只有北方才会有这么大的雪。但当时后有追兵,他们一头扎进深山里也没看方向,一路乱蹿。等后来摆脱了敌人,再看周遭的一切,都陌生得很。所以,一行人也闹不清自己到底走到了哪里。
“黑兄,莫兄,我们找到了一些灵草。”一名俊秀的青年从林子里钻出来,身后还跟着四五名年纪相仿的男女,手里不是提着山鸡、野兔等猎物,就是捧着一些能吃的浆果。他们有的头发里还扎着树叶,衣服也有些脏兮兮、破烂烂的,瞧着都有些狼狈。但此时他们脸上都难得带着放松的笑意。
领头的青年手里小心的捧着几株碧翠莹润的植株,走到莫林面前,将东西递给他看,“莫兄,你看一看,这些灵草对调理师伯和两位世尊的伤有用吗?这些灵草我和几位师弟、师妹都不认得。但一靠近它,都觉得体内的灵力活跃了几分。所以,我就做主采回来了。咱们这一行人里,就属莫兄最懂这些。劳烦你给看看。”
“秦兄不用客气。这是龙溪草,是研制回春丸的主要灵草。”莫林看了眼,就认出了青年手里的灵草,“现在条件有限,做不出回春丸。但有了这几株龙溪草,三位世尊的伤好歹也能好得快一些。”
“真的?那可太好了!”青年如释重负,欣喜的站起身来,“我这就将龙溪草给师伯和两位世尊送去。”
“应当如此。”莫林看着他,赞同的点头。
青年捧着龙溪草转身往左边的一个大山洞走去,那就是他们目前的栖身之处。逍遥、方天雄和卓珏三人都受了重伤,养了这些日子,也没什么起色。一是没有安定的环境,供他们打坐修养。二是没有药物即时医治。如今得了这几株龙溪草,三人的内伤痊愈有望。
万花谷和清卓溪的几名弟子几乎要喜极而泣。他们初出茅庐,就遇到如此生死险境,本来可以依靠的长辈又受了重伤,众人都支撑得很艰难。现在得知有能促进各自的长辈伤势痊愈的灵草,都抹了抹脸,想要再出去找些回来。
莫轩制止住了他们,青年手中的龙溪草,已经够了今日的量。明日要用时再去采新鲜的,药效才会比较好。听到这个解释,众人这才冷静下来,有些不好意思的围坐到火堆旁,帮忙烤肉。
黑风和莫林相识一眼,心情也都轻松许多。这一路,他们两个可累的够呛。若不是还有墨白和小金这两个帮手,恐怕如今这点子人怕也带不出来。不过,一转眼瞥见安放在一旁的小罐子后,黑风脸上的笑容又减少了许多。
那是侯镇海的骨灰。
一行人里,修为最高的三个受了伤,需要人照顾。剩下的几个年轻弟子,初出茅庐,从小又没受过苦,不拖累人就是好的,黑风和莫林哪里还能指望他们帮忙?一直带着侯镇海的遗体不是个事儿,可若是将他就地安葬在深山里,孤零零的,却又显得太凄凉了。所有人都觉得不忍心。
所以,那日之后,他们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将他火化了。将骨灰收捡好,想着等有机会再送去将军府。
“吼吼,有人来了!”
墨白兴奋的低吼声打断了黑风的思绪。之前轻松的氛围也一扫而空,所有人都戒备的站起身来,盯着墨白低吼的方向。有志一同的,没人放出神识。来人若是灵师,放出神识就等于主动将自己暴露出去。
这一点,还是这些日子以来,他们在黑风身上学到的。主要是吃一堑长一智。黑风挑了挑眉,没有说话,只沉凝的顺着墨白的目光看去。等待对方现身。只是,过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动静。
黑风皱眉,“墨白,你是不是弄错了?”
“我怎么可能弄错?”墨白人性化的翻了个白眼儿,湿润的鼻头动了动,“我不但闻到了生人的气息,还有野猪身上的臭味!哦哦,那只野猪往这边来了。”
众人只觉得眼前划过了一道白色闪电,再看时,墨白已经跃到了一棵大叔的枝桠上,选了一个安逸的位置,看好戏似的懒洋洋的趴下来。结合它之前说的话,众人黑线,害他们白紧张一场。
黑风和莫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一丝亮光,“应该是山间的猎户。”
“有猎户出没,那山外不远肯定有城镇!只是不知道这里属于哪个地界。”经由这一提醒,众人回过味来,都一脸欣喜。他们在山里待了好些日子了,也不知道外边成什么样子了。而且,林子里缺医少药不说,就算他们都有灵力护体,但大冬天的露宿在外,有时候还不能生火,那滋味怎么也不会好受就是了。
能在林子里碰到猎人,他们或许今天就能回到人类聚居的城镇,有房主,有衣穿,能洗澡,能睡床……想到这些,所有人的眼神都火热起来。
“将猎户带过来问一问不就清楚了?”一人忍不住,站起身就想要去抓人。
黑风摇头,喊住他,“还是先看一看,小心为上。”
众人愣了下,纵然有些按捺不住,但也明白现在他们这种情况,还是小心为上。不用黑风吩咐,众人连忙将火堆埋了。莫轩带着几人回山洞戒备,以防万一。黑风则带着几人跳上树,站到墨白旁边,眯眼朝远处打量。
不一会儿,一头肥硕的野猪就撞进了众人的视野。后面一名裹着虎皮大衣的皮肤黝黑的山野汉子,一面追一面瞄准野猪,拉弓射箭。咻、咻、咻,箭镞的破空声在安静的山林里,细微却又清晰。
那山野汉子一脸沉着冷静,连射几箭,成功将野猪逼到一个角落里,然后射出致命一箭。那一箭,直接从野猪的左眼进,后脑勺出,几乎贯穿了它的脑袋。可见力道之大。
野猪生命力顽强,并没有立刻挂掉。巨大的疼痛感让它狂躁不已,东扑西撞,折腾了好一会儿,血流了一地,这才噗通一下倒地,呜咽两声,彻底断气。
山野汉子见状,这才将弓箭背到身后,从暗处走出来,准备来收捡他的战利品。
黑风从头看到尾,确认了那汉子的猎户身份,周边又再没有别人后,就从树上一跃而下,按住了那人肩膀。
“谁?”
那山野汉子一惊,低喝一声,反应灵敏的想要闪躲。但黑风哪能让他得逞?手上轻轻用力,汉子就僵在原地不能动弹了。
黑风站在他身后,也不露面,刻意压低了声音道:“不用怕,我没有恶意。只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一问你……”
*
雍前、柳湘一带也飘起了雪,雪下得有大有小,但天气同样都湿冷得让人难受。敌军暂时没动静,营帐里的士兵们大都围坐在火盆边调侃、戏耍,难得清闲热闹。
突然,一个人掀开门帘,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来,搓着手骂道:“这见鬼的天气!今年都快正月十五了,老天爷居然还往地上下雪!冷死老子了!”
“老魏你来了?这边坐。暖和一下吧。”见是他,营帐里的将士都笑呵呵的出声招呼。火盆旁,一名面貌普通的略带书生气的青年往旁边挪了挪,空出一个位置,招呼他坐。
那人也不客气,走过去,拍了拍那青年的肩膀,坐下,往火盆前凑了凑,这才扭头对青年豪爽的笑起来,“还是你小子有眼色。日后肯定前途无量。啧,你们都给我学着点儿。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吃酒划拳胡咧咧。”
“老魏你可别冤枉我们。你哪只眼睛瞅见我们吃酒划拳了?”一人不服气的瞪眼,军营里严禁吃酒,何况这里是前线。脑袋都在裤腰带上别着呢,哪里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老魏咧了咧嘴,牛眼立马瞪回去,“我说见你们吃酒划拳了吗?不识好人心!我是让你们别一整天就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难得这里有个读书人,好歹也跟着多认两个字嘛。等仗打完了,说不定就用上了呢。”
“拉倒吧。这仗什么时候打完还是个未知数呢。俺这条命能不能留到最后也不一定。还学认字?俺宁愿躺床上多睡会儿。”
“就是啊,能不能活到最后还说不准呢?现在就想以后的事,还太早了些。”
“……”
老魏气得翻白眼儿,手指着众人一脸恨铁不成钢,“呔!我怎么就摊上你们这些个不上进的东西!老子是前锋营统领,要死也是我先死。现在老子都没死呢,你们一脸丧气的模样给谁看呢?啊呸!老子都被你们气糊涂了。老子不会死。你们也不会死。老子一心为你们筹谋,你们倒好,当老子驴肝肺……”
营帐里只听老魏一个人骂骂咧咧,唾沫横飞。士兵们见怪不怪,该干啥就干啥。唯独那名带着书生气的青年不适的抽了抽嘴角,端着凳子不着痕迹的往旁边挪开一小段距离。
青年是雍南本地的读书人,有秀才功名在身。不过,敌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他也没心思读书了。索性弃笔从戎,投身军营,成了前锋营里的一名小兵。(当然,这些都是对外的说辞。实际情况是怎样,只有他自己和少数几个人知道。)
他才刚来几天,就和前锋营的士兵处得挺好了。虽然一场仗都还没经历过,但老魏见他识文断字,就提拔他当了自己的文书,很是看重——之前的文书被流矢射中,一命呜呼了,空了个缺出来。正好被他捡了。
等老魏骂骂咧咧的训完,帐里的士兵都暗自松了一口气。老魏什么都好,就是太爱操心。当兵的都是粗人,让他们读书认字,他们宁愿扛着刀上战场和敌人你死我活的杀一场。
青年也松了口气,终于不用担心被老魏的唾沫荼毒了。心里咬牙,若不是申屠白故意使诈,他堂堂灵师,哪里需要到前锋营打混?守在自家姑娘身边,不要太美。(是的,你没猜错,这货就是咱们的玄堂堂主凌庭了。)
想到这里,青年搁下笔,放到一边,问老魏道:“这个急不急?不急的话,等我回来再做。我想先出去一下。”
“去吧去吧,人有三急,老子知道。”老魏十分猥琐的看他一眼,哈哈大笑的摆手打发他出门。
青年一头黑线,虽然大家都是男人,但他还是欣赏不来老魏这种粗狂(?)豪放(?)。什么也不用说了,青年掀开帘子直接出了营帐。
暖意迅速从周身褪去,湿冷迎面侵袭而来。白色的雪花洋洋洒洒的从天空深处降下,在远处的山尖、近处的帐篷顶上积淀起了一小撮白色。地面上却是没有雪的,因为一落下就化了。青年将手拢在衣袖里,慢慢朝营地中间的几间营帐走去。
主帐里,暖意融融。
泽亲王和一名须发皆白的长者相对坐着,正在下棋。七皇子宇文希端着热茶,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眼底偶尔闪过一丝精光。
一会儿后,泽亲王丢下了手里的棋子,身体往后一靠,沉声道:“我又输了。皇叔的棋艺高超,侄儿实在比不上。”
“你的棋艺不是不好,而是你太容易急躁。”须发皆白的长者抬眼,深深的看向泽亲王,缓声道:“心不静,自然会输。”
泽亲王顿了顿,知道长者话里有话。眼底厉光一闪而逝,沉声道:“皇叔你也知道现在的形势,若是这次我不能一举挽回危局,稳定住民心,我锦国危矣,我皇族危矣。”
“越是危急关头,越需要冷静。皇帝需要坐镇京城,子彦(福亲王)去了北镜,整个南边就看你的。别敌人还没动,你就自乱了阵脚。”长者摇摇头,眼底深处滑过一些失望,一边收拾棋盘,一边缓声提醒。
泽亲王是有才能的,但急躁、唯我独尊的霸道性格是一个致命缺陷。若不是皇帝自己脱不开身,朝中除了福亲王以外,又再没有能与之相比肩的将才,皇帝绝不会任命他为大将军。
泽亲王并没察觉到长者眼中一闪而逝的失望,有些不耐的站起身,道了句,“我出去走走。”便掀开门帘出了营帐。
宇文希旁观者清,倒是将长者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他提起温在火炉边的茶壶,给长者续了一杯茶水,这才开口,“皇叔父见谅,三皇叔的性子一向如此,并不是故意要冒犯您的。敌人如今按兵不动,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三皇叔也是着急。”
“敌不动,我不动。多派岗哨警戒,做好迎敌的准备即可。这段空隙,正好养精蓄锐。”长者端起茶杯,用杯盖刮了刮茶末,低头喝了一口,半晌后,才轻轻叹了一口气,“侯镇海阵亡,几十万大军全军覆没,局势对我们很不利。为今之计,只能以不变应万变,见招拆招了。冒然行动,却是万万不可。”
“皇叔父说得是。出发之前,父皇也特意叮嘱过我和三皇叔,让我们多听听您的意见。您老放心,在没有摸清敌人的底细之前,我和三皇叔绝对不会轻举妄动的。”宇文希闻言,眼神动了动,郑重的对长者保证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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