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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大桥前方土垒已破,张将军与徐将军正驱骑兵火速进军,试图包抄敌军垒后大寨!”正月初十,上午时分,一骑翎羽飞驰而来,远远便高呼军情。
“他们俩太着急了……算了……让高顺紧随过河。”伞盖下的公孙珣望着一目了然的河上情形却是微微蹙眉。“我在这里都看的清楚,敌营在彼,外有木栅,栅外有专防骑兵的大半人宽壕沟,须有步兵呼应才行。”
“喏!”翎羽骑士未及下马便直接调转马头而去。
“明公,清水狭窄,更兼初春水未涨起,搭建浮桥容易,不妨让人多建几座浮桥。”一旁荀攸忽然开口。
“义公和正南去做!你们二人各领万军从左右两面五里外一起架桥,不要从此桥走,省的拥挤。”公孙珣立即颔首下令,对于荀攸总是冷不丁的提出一些很简单的却又很关键的建议,他已经习以为常,而且越来越敬服了。
审配和韩当当即领命而去……他们也看到了桥上拥挤的场景和缓慢的进军速度。
不过稍待之后,目送两名心腹下属各自分兵而去,公孙珣一边看着河东面营垒处已经爆发的战事,一边却在马上愈发没好气起来:“你们说,我怎么这么糊涂,竟然不从一开始便架设浮桥,以至于大军过河如此之慢?若是数桥并发,刚才直接便能骑步并出,直接冲入对方寨中,何至于像现在这样,骑兵零散过河,被人家乱箭射了回来……”
“此事也属寻常。”田丰难得没有攻击自家这位明公,而是同样蹙额。“人之常理心,明明有一座完整的砖木硬桥在眼前,都只想着夺来便可,谁还想着再于初春寒水中辛苦架浮桥呢?”
“君侯也不必太过自责。”一旁的吕范也放下手搭凉棚,转而笑言道。“我虽多年未履战事,可眼力还是有些的,刚才夺桥时彼方便殊无战心,只是据垒而抛洒箭矢,不敢肉搏,然后我方骑兵一旦突破土垒,他们便仓惶放弃河畔防线退入寨中;而此时守寨,也是类似情形,明明我军只有少数兵马渡河,他们却只是据寨放箭,不敢出寨接应……既如此,想来此寨也大概会一举而破吧?”
如此自大之言,公孙珣伞盖周边的众军师、将领却皆不反驳,反而多捻须颔首……不过这一次,大家却不只是给这位实际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吕长史面子,更不是因为一旁有一个叫公孙定的小孩子在这里,需要给他爹留脸,而是局面确实如此。
大家都是用惯了兵的人,如何看不出来敌军战意凋敝?
说白了,就是之前梁期城下鼓起豪勇奋力一战反而大败后,袁军为之丧胆罢了……兵是溃逃回来的兵,军官也是死里逃生讨回来的军官,甚至还有被俘虏十一抽杀后又放回来的,这样的官兵,又有什么作战的勇气呢?
他们又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理想,来这里打仗也没人给他们分地……而且除此之外,袁军有一个巨大的问题是,他们成军普遍性太晚,缺乏阵营归属感和核心凝聚力,之所以跟着袁绍,只是因为更上头的人跟了袁绍而已,本身并没有从这个阵营身份中获取足够的正反馈。
所以除非是乡人、家乡都在身后,需要保家卫乡,否则实在是很难想象这些袁兵还会在哪一刻愿意拼命。
实际上,不要说袁军了,就连整个袁绍阵营都有这么一股子强行拼凑,猝然聚集而起的感觉。
兴起这么快,一旦真到了那个点,崩溃也会很快。
而公孙珣之前的作为便在于此了,他要的只是在袁绍自以为是的顶点上推动一下,只要推动了,后续在关键门槛上时不时的加把力,便会顺理成章了,没必要追求过多的军事成果。
事情也似乎反过来证明了这些,大概才大半个时辰左右,河对岸的激烈的战局便以一场华丽的突袭为节点,彻底告一段落……北侧,也就是左翼,先是一股铁甲骑兵忽然间下马,举着盾牌跳过壕沟,不顾生死突袭到一片木栅旁,做了些许动作后却又匆匆折返,然后居然驱动战马发力成功拖倒了一片木栅。随即,大股骑兵簇拥着一个张字大旗直接突入寨中,奋力砍杀,当即便引发了袁军的全营的失控。
最后,也分不清是调度兵马去阻拦引发了崩溃,还是一开始就是全面溃退,反正,张字大旗入寨后,不过片刻,之前持续了大半个时辰的激烈战斗便到此为止了。
当然,所谓‘激烈’、‘奋力’、‘不顾生死’云云,都只是今年还不满12岁的公孙定视角,后者梳着不伦不类却又方便打理的马尾发型,骑在一匹小马上面,正在紧张而又兴奋的看着人生中第一次亲眼见识到的万人级别大战。
不过,相对于公孙定的视角,其父伞盖下的诸人却多有些意兴阑珊……因为他们看得更清楚,之所以拖了大半个时辰才攻破这个大寨,真不是对方战力如何或者战术如何,而是兵马从唯一一座桥上渡河渡的太慢,而徐荣、张飞二人又挤占了前期的道路,以至于涌过去足足七八千骑兵,然后面对对方大寨却并无太多办法,等到后来高顺、张南率领三千步兵渡河,其中有足足千余大盾长矛的甲士,直扑寨前,然后引发了营寨中袁军的防守疏漏,这才被张飞窥的破绽,一举得手。
但不管如何了,胜利是确凿无疑的,隔河肉眼可见,无数守寨袁军军士纷纷弃寨而走,向被放开的更东面逃窜……仅看数量,便不下七八千之众。
不过,此时徐荣和张飞领骑兵先渡的举动反而显出好处来了——实际上,被张飞抢先一步后,尚未进寨的徐荣干脆直接率领麾下骑兵转向东面去追杀逃敌了。
“君侯,高顺、张南两位将军率步卒三千当面前冲,徐荣、张飞将军分领五千与三千骑左右包抄,敌众不堪一击,河东大寨已经易手!”果然,翎羽卫士须臾便来回报。“徐荣将军请你移驾渡河,稍作歇息,兼提振军心……”
“狗屁!”公孙珣无语至极,不喜反怒。“他以为我看不到他私自引兵去追敌了吗?此时却拿我来作伐……”
“君侯,些许小事不值一提,本就要过河的。”旁边吕范赶紧相劝道。“说到底,徐将军身为前线大将,总是有自专之权的,此时无外乎是清水太窄,咱们一目了然,这才显得是君侯亲自指挥,他是私自追索……但实际上从军法上而言,徐将军并无过错,至于军中焦躁、冒进的气氛,可以之后再论。而且只要谨慎一些,不出纰漏,冒进也会变成一往无前的……”
公孙珣长呼了一口气,左思右想,倒也无话可说,随即下令中军渡河。
就这样,在两岸三军欢呼声之中,部队让开道路,目送卫将军的伞盖与两千白马经由这座砖木结构、微微拱起的永久性大桥,来到只有百步外的清水对岸,并进驻刚刚夺取的敌方守桥大寨,只留下程普在后组织大军继续进发。
“战果如何?”公孙珣甫一下马,便对此时唯一留在营寨中的高顺询问,就在刚刚,张飞也忍不住追逐逃兵而去了……后者不仅是战功,更是士兵的私人缴获。
这种事情,如无军令,根本是无法阻拦的。
“回禀君候,还好。”高顺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却一语中的。“标准万人军寨配置,该有的都有,不该有的也没有。”
“军粮、军械、军资一应俱全?”公孙珣蹙眉追问。“也没有什么过多的草料引火之物?”
“不错。”高顺依旧面色如常。“已经查验过了,并无刻意引火之物,草料军粮数量也属寻常,但日常木制大营,本就要小心防火……”
“君侯有何疑虑?”吕范终于听出了问题。“莫非是担忧有诈?”
“行军打仗但有阻塞不畅,都要忧虑警惕,称不上什么有诈不有诈……如我刚刚一开口,素卿便知我意,不是他懂我脾气,或者提前得我言语,而是他为将严肃,平日里心中装的便是这些事情罢了。”公孙珣随口而答,然后往营中将台处而去。“守将是谁?”
“吕翔。”高顺再度谨慎作答。“张徐两位将军已经去追了。”
“难怪。”公孙珣一边拾阶登台,一边幽幽叹道。“吕翔是兖州大豪强出身,所领应该都是兖州兵,而兖州兵马之前梁期一战作为主力损失最重,他领着这么一群败兵,也难怪会被素卿你一击得手……”说到此处,公孙珣已然上得将台,然后四处观望,只见东面烟尘滚滚,根本看不清吕翔败兵与徐、张二人的情势,却是愈发蹙眉。“只是,为何袁绍要让吕翔这个败兵之将,又能力平平之人来守清水呢?”
“或许是无人吧?”董昭作为情报头子,这时候是不能不说话了。“梁期一败后非只是军事受挫……鞠义谋反被诛杀,李进之前也有哨骑说可能去了顿丘一带去阻挡关云长,兼为大军保住后路,文丑战死,于禁有被俘之实,沮授被扔在邺城,袁本初还能用谁?”
“或许?”此时早有人从营中寻来一把太尉椅放在将台之中,但公孙珣继续环视左右,疑虑不减,却是根本没有坐过去的意思。
“其实还有一种可能。”董昭不由哂笑。“君侯想过没有,袁本初既然不能理事,那主持军中要务的人会是谁?别的不提,若是那些颍川人掌权,尤其是辛评、郭图,他们如何会放过当日一言毁了他们前途的吕翔?当日梁期城中,吕翔替陈公台说出的那句遗言如今已经是天下皆知了!”
“这倒是合情多了!”公孙珣这才稍微收起疑虑之心,然后回过头来,却又遥遥望见了那座桥,然后随口而问。“这座桥勾连清河郡与安平郡,便是广宗的要害之处也要有两分算在此桥上面,可有名号?”
“肯定有名号,因为但凡界桥皆要州中出面,然后两郡合力为之。”董昭随口答道。“而若州郡官员齐聚,必然要立碑刊文,以作纪念,然而此桥年事已久,恐怕名字早已遗失,不然军情汇报上便不会直呼为界桥了……”
公孙珣将目光从桥上收回,转向自己懵懵懂懂的儿子与诸多因为轻松得胜而理所当然面带喜色的幕僚、将军,然后再度看向东面那烟尘滚滚的地界……却是一时出神无语,唯独目光渐渐犀利。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吕范和娄圭这两个现场跟了公孙珣最久之人,二人相顾无言,各自肃立,然后紧张起来的居然是才十一岁的公孙定,当儿子的当然对父亲的情绪最为敏感,尤其是父子二人虽然两三年未见,但更早的时候却是一直在昌平共处……小孩子藏不住表情,也更受到在场之人的瞩目,所以到此为止,紧张气氛却是终于扩散到了整个将台之上了。
“君侯!”一阵让人难以忍受的沉寂之后,早春寒风中,吕范当仁不让。
“你们有谁听过西羌伏盾之法吗?”公孙珣闻声反问。
“回禀君候!”开口的竟然是高顺。“顺年轻时久在西河,与羌人多有纠缠,知道这个,乃是一种专克骑兵的步阵……”
“具体是怎么回事?”公孙珣正色询问。“仔细说清楚。”
“回禀君候,此阵说来简单,操作也简单,却极重勇气……须知,无论何处,骑兵都是天下兵马之冠,人多一马,进退如风,持弓远射自然不必说,持矛近战也更高更长,更有战马冲锋践踏锐不可当。”高顺果然多说了几句。“而想要对付骑兵,唯一能真正造成急速杀伤的便是弓弩,偏偏弓弩手根本承受不住马蹄践踏,所以又需要有长矛阵保护,而长矛林立,过于笨重,又受不了骑兵顺风远射,所以还要有盾……可是既有长矛又有弓弩还有大盾,这样的大阵又有哪个骑兵会直接撞上去呢?于是便要伏盾!”
“怎么伏?”公孙珣面无表情,追问不止。
“一开始只是长矛手和大盾手一起切坡而伏,前面有缓坡,坡后顺着山坡举盾藏兵而已,骑兵冲锋来此,坡后以长矛顶住大盾,士卒稳住不动,一直等他们越过山坡,踩着盾牌越过身后,盾兵方才会立即向前举盾,矛手则取矛向后而举,阻拦后军之余也让分割出小股骑兵无法撤退,而更后方弓弩手更是可以就近攒射……道理是这个道理,再往后,多有因地制宜之法,或干脆是人为造坡,最极端的一种乃是挖沟渠,盾矛兵埋伏在沟中,将大盾搭在沟上,弓弩手全无遮护在沟渠后方诱敌,只待马蹄踏过盾牌,盾矛手方才奋勇举盾冲出……便是如此了。”
听到此处,周边诸将俱皆骇然,无论是弓弩手无遮无掩以对战马冲锋,还是盾矛手藏于盾下任由马蹄从头顶践踏,都是不可想象之事。
而眼看着公孙珣凛然不应,高顺不得已又说了两句:“君侯,羌人都说此阵首重在勇气,重在不畏死,而在我看来,不畏死这种东西太容易了,天下不畏死之人也见的太多,此阵其实首在相信袍泽无弃……之所以有此阵,便是穷困羌人部落无马无甲,便是弓弩箭矢都极为宝贵,最贱的却是族中子弟人命,于是才有了这种拼命却能成奇功的事物,而这些人立阵之前,首先出战者便皆是父子兄弟,弓弩手相信盾矛手不会错过战机,盾矛手相信弓弩手不会一哄而散,这才能一击致命!这就好像军中袍泽一旦互信到了相托生死的地步,那什么样的仗打不赢呢?”
“说的好。”公孙珣终于应声。“袁军可以吗?”
“李氏子弟兵或可以一试。”高顺当即再次作答。“之前鞠义带来的本部少数几百族众或许能行,再多的,即便是于禁部,属下以为就都不行了……所以,君侯若是担忧张徐两位将军被诱敌深入,中了伏盾之策,并非是毫无可能。但……”
公孙珣终于从外围收回目光,却是目视高顺许久方才出言:“不管如何,先发哨骑喊他们回来,因为若真有诈,这无论如何都是一处破绽,唯独更大的破绽不在彼处……素卿你说,若是袁军全军在此,偃旗息鼓,需要多远才能藏住不被我们发觉?”
高顺瞬间悚然,却又缓缓而答:“我军仓促到此,便直接渡河来追,哨骑皆止于清水,清水东边的情形,便是今日临时发出了些许哨骑,也皆刚刚取寨后徐张两位将军从界桥所发,此时不过是刚刚走出五里而已……若是我来领兵设伏,七万之众,趁着春日青草未出之际,相隔五里,随便建一条半丈高的土垒遮蔽便是……反正夜间出发,只潜伏一时而已!”
二人对答之间,忽然间只听军中一时喧哗,循声抬头,却见清河上游,也就是正南方向四五里处,忽然有火起,白日烽烟,清晰可见。
“是审正南自己烧了什么示警,还是彼处浮桥为敌军所燃?”娄圭面色阴沉。
“最起码知道敌从何处来了!”公孙珣倒是冷冷一笑。
“君侯莫非是说敌军全军将要冲此处而来?”吕范终于忍耐不住。“而且只隔五里,须臾便至?既如此,还请君侯与公子速退河西!”
“弃军在此?”公孙珣冷冷看了对方一眼。“骑兵被一万溃军用命引走,说不定早已经散乱难收,即便是现在见到烽火也不知何时能至此……而此时寨中不过是三四千步卒,两千义从,以五六千众临七万众,我父子若一走了之,义从倒也罢了,岂不是要白送这五千步卒性命?届时我军上下如何还能信重于我?恐怕这正是对面所思最佳之态吧?”
“即便君侯是要据营而守,最起码也该让公子先回河西!”负责情报的董昭也是额头冒汗。
“狗屁!”公孙珣不以为然,直接爆了粗口,却是回身扶刀坐到了那把一直没去看的太尉椅上。“若能撑过一时,则此战必胜,他在河东河西有何区别?而若我败在此处,则他一个幼子,真能如何吗?而且如此局面,只能尽全力让程德谋往这边送兵!此时多送一队兵,便多一分胜算,现在送他过去,必然中断桥上运兵之势,怎么能为了一个童子耽误几千甚至上万人的生机呢?”
董昭刚要再说,公孙珣却干脆拔出了那柄断刃,倒持指向高顺:“令明引义从出寨寻机作战,反正骑兵不要困于寨中。素卿则持此刃全指此战,负责营垒!再赶紧派人去寻张益德、徐伯进,再隔河呼喊德谋,让他留在西岸加紧输送兵力,送弓弩手、长矛手、大盾兵……再让他于下游同时准备多座浮桥,以作预备!总之,此战只有从河西到河东,再有言归河西者,杀无赦!”
高顺俯身接刀,众人俱皆骇然,周围义从也忙不迭的去执行军令。
然而,就在这时,面色黑亮的董昭不顾一切直接下跪:“君侯!不说归河西之事,但君侯可以带公子随义从在外围作战,吾等受君侯大恩,可以在此守卫君侯伞盖仪仗!”
公孙珣稍微一怔,却又不由一笑,表情也缓和了下来:“当日韩遂渭水一战,就是这么做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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