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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做的,结果如何?”
随即,其人不再理会下面各位表情复杂的谋士与将领,而是拍拍膝盖,对着才十一岁的长子轻声微笑示意:“阿定,你阿母让你随我见识军事,今日正逢其时,且来我膝上坐,观长辈如何破敌!”
高顺率诸将叩首而走,众幕僚自吕范与娄圭以下,俱皆凛然肃立,而董昭目瞪口呆之余却也是终于无话可说了……因为他陡然醒悟,这天下最难变的就是人的性格,哪怕是隔了足足八年,公孙文琪始终还是当日白马渡滹沱的那个公孙文琪。
其人遇弱无力,遇危反怒!
这正如审正南之勇于任事,关云长傲上悯下,张益德义气为先;还如袁本初自卑自大,公孙伯圭傲慢狭隘,孙文台轻剽无前……有些东西,真的是一辈子都改不掉的!
大军匆匆布置起来,而上游方向往东一些,也就是东南方,随着河上那道烽烟燃起,片刻后却已经是烟尘四起了……众人再不怀疑,袁军果然是在此设伏,而且唯一一个与公孙珣还有高顺猜度不符的,便是距离稍远,应该有七八里地的样子,看来彼方也存了小心之意。
但不管如何,几乎可以想象,对方先全军诈退,再让出一万兵做弃子诱走公孙军骑兵,俨然是要倾全力死中求活,换一次大胜之机!
而且单就目前而言,他们确实成功了。
“如此简单的计策竟然成功了?”逢纪全副披挂,鹖冠铁甲,却是在马上扶刀而叹,其人周边则是密密麻麻的袁军部队,此时正往界桥方向而去。
“一万条人命当诱饵,去换区区几千步卒的性命,换我我也中计!”同样着甲的郭图立马在侧,一时捻须冷笑。“只是可怜吕翔和他的一万兵……他一定想不到当日许攸白日间当众是一个说法,晚上私下里又是一个说法,其人此时恐怕还以为前方二十里处有李退之和于文则的两万精锐相候呢!以为我们会两面夹攻呢!真不知他死时醒悟到自己是被陈宫所言的‘可用之人’送了性命是何想法?”
“话虽如此,这种计策的魄力与大巧不工也是让人叹服!”逢元图闻言愈发摇头不止。“一座完整的界桥,竟然反而耽误了全军进发的速度……至于吕翔将军处,若我们得胜急速,说不定其人未必会全军覆没。所以,一定要速速攻下此寨才行!”
“攻下又如何?”郭图朝着河上微微努嘴,然后依旧冷笑。“河上既然无意中暴露,公孙珣和他的中军说不定早就走了,便是不走,其人也有两千义从在身侧……可笑我们竟然连数千骑兵都凑不齐,能打赢也不能扩大战果,反而只能仓促后撤,说不定撤退中还要再度承受骑兵追击伤亡,便是平安撤回去了,你逢元图又如何给那些安平国来的兵马交代?总之,这一仗便是攻下营寨,又算谁赢了?!”
“公则兄,此时真不要说这些了!”逢纪一声叹气。“如此局面,能吃下对方一部便已经足以振奋军心了,便是无法振奋军心,也最起码能让天下人知道,卫将军不是军神,非不能战而胜之,将来便是河北支撑不住,退回青州、兖州,也能徐徐联合中原诸侯再起……至于安平国兵马,是在下拿归乡之路被阻哄骗他们的,自然是在下给他们一个交代!”
言罢,其人终于支撑不住同僚的言语,纵马上前继续用归乡之语激励士气去了。
对此,郭图环顾左右,笑而不语,却也是打马跟上。
话说,郭图虽然口口声声这个那个的,但对于许攸此番筹划还是极为服气的:
首先一个是服气对方的魄力,拿一万人当诱饵的魄力,而且是完全做好了抛弃掉这一万条人命的准备,这一点郭图也自问不如。
其次一个是设计精妙,靠着一个界桥的输送限制,用一个几乎称不上是什么计策的心理盲区造成了局部内袁军的绝对优势兵力对比。
最后一个,便是死中求活,硬生生的通过挪移战场改变了局势,在清水和漳水中间作战,战场环境极度不利于袁军,而一旦移动到界桥这边,清水东面,非但进一步造成了公孙军的大意,保留了袁军的退路,居然还进一步激起了部分袁军的战意——这次做先锋的乃是逢纪带来的安平国兵马与崔琰带来的平原兵马,以及军中少数存留的清河兵马。而现在这个情况下,安平国兵马稍作欺骗和鼓动,便成为了渴望回家却道路被阻的归兵,而清河与平原兵马则是保家卫国的绝境之兵。
实际上,考虑到败军短期内实在是不可用,袁军这一次其实只出动了五万大军,而打头阵和做主力的便是那两万生力军,至于李进,是真的领其余两万兖州兵马南下东郡了,让他在家乡拿本地兵阻拦关云长,绝对比用在冀州更合适!
但不管如何了,八万大军一分为三后,剩余有所准备的五万大军也绝对有这个底气碾平渡河冒进的公孙军前锋了——他们算的很清楚,此时过去,哪怕这个过程中河西输送兵力不断,五万大军也最多面对五千步卒和两千白马义从,而后者还极有可能保护着公孙珣和一众中军人士向下游避战而去。
“大营虽然没敢留引火之物,但毕竟是木制的,”相隔数百步外,一辆高大的特制敞篷马车上,许攸正在车上与袁绍讲解军情,旁边骑马随侍的还有辛评辛仲治与新近得到重用的蒋奇、孟岱二将。“而我军将真正的引火之物全都带在了身上,届时前锋安平兵马一万,带三千火把,一万束枯草,足以引燃大寨!瞬间便了结此战!届时只要小心那被引诱的骑兵折返,撑到下午,便可以从容后撤,往甘陵而去!”
“可是界桥怎么办?”病情回转,稍有振作的袁绍刚要点头,却又猛地想起一个麻烦问题。“要不要先发重兵夺下来?否则战事一旦迁延,兵马源源不断过河而来,此战未必能摆脱彼辈,从容而走吧?对方终究是有骑兵之利的,等到晚上撤退,骑兵咬住不放,身后援军源源不断,很可能会变成溃败之阵!”
“本初所言不错。”许攸指着河面嗤笑道。“此战关键便是要立即控制界桥……但却未必要夺来,毁掉也是可行的!”
“子远早有安排?”
“本初莫非以为审正南那边真是误打误撞吗?”许攸一时狰狞。“而且事已至此,本初多想无益,我多讲也无益……本就是尽量一搏而已,所谓尽人事而听天命而已!”
袁绍旋即闭嘴。
大军轰轰然向前,越过土垒,举起漫天的旗帜,然后直扑界桥,而八里之地,大军阔步前行,前锋更是轻装小跑,所以最快者不过两三刻钟而已便已经望见了失陷后的桥头大营情状,却是一时惊疑喜怒皆有,然后纷纷向后回报。
“回禀逢长史!”前锋将领刘延遣人向逢纪回报。“敌军自己拉掉了木栅、自己拆掉了营帐,然后自己在大营中点火,好像是以此来向骑兵求援……”
“我已经看到了!”逢纪气急败坏。“然而他们既然失了木栅,让我们没了用火的余地,自己却也再无遮蔽,我们并不吃亏!传令刘延,让前军扔下枯草、火把,饶营而走,准备包围作战!一定要一举而下,抢在敌方骑兵到来之前成功!”
翎羽虎卫欲言又止。
“说话!”逢元图双目皆赤。
“营中最中间将台上有卫将军仪仗伞盖!”翎羽虎卫有些艰难的言道。“相隔数百步,有人眼尖,看的清楚,彼处还有颇多精甲高冠之人,坐在最中间白马旗下之人怀中还抱着一个十岁小儿,对我军指指点点,言笑不停!此外,两千白马义从,清晰可见,游弋在大营北面处,似乎是防止我军包抄……”
逢纪目瞪口呆,旋即又大喜过望,连声音都尖锐到抖了起来:“将此消息告知身后明公与许子远处,再让……再让前面安平军全军加速向前!”
虎卫依旧跪地未动。
“还有什么事?”逢纪原本依旧激动的准备打马急速到阵前亲自观望了,却又不得不勒马停驻。“一并说来!”
“没别的事了,只是对方兵马数量也有些出乎意料,而且兵种配置奇怪。”这虎卫继续艰难言道。“除了两千义从兜后,桥上源源不断还有兵马外,中军处竟然只有三四千步卒,还多是弓弩手……”
逢纪闻言懒得再听,直接鞭打战马,直冲向前,而一旁听完了的郭图却是和这虎卫一样,犹疑万分,最后竟然回身往袁绍大旗下而去了。
然而,逢元图的好运气并无到此为止,就在其人不顾一切,片刻后便奋力冲到最前面刘延身侧处,刚刚验证了虎卫之前汇报的军情无误,尚未开口,便看到河中忽然有烟火冒起,然后烟火居然移动着顺流而下,直奔界桥而去。
不用想都知道,这应该就是许子远之前准备的‘控桥’之法了。
故此,愈发大喜之下,逢纪连连呼气,重新回头确认前方因为拆了木栅,卸了营帐而一览无余的军情……之前身前距离那个公孙珣的伞盖不过四五百步,而三四千步卒背靠两丈高的劣质夯土,或者干脆说是堆土将台,竟然是弓弩手在前,隐隐做了一个弯月之阵,明显有将前方来攻之兵攒射消灭的意图。
但这毫无意义,因为自己这一方的兵马太多了,而对方此时只有两千义从在后游弋准备援护……完全可以发大兵向前,波次冲锋,一旦冲到弓弩手跟前,便万事大吉了!
不过……
“唤许子远疾速到阵前!”逢纪满脸涨得通红,直接奋力相后呼喊。“让他来认一认他的故友!”
“彼方怎么还不攻?”公孙珣怀抱长子,一时失笑。“莫非还要许攸或袁绍上前来认一认我不成?”
“最好认到天黑,认到张徐两位折返。”饶是吕范因为太过了解公孙珣而之前没出言反对,此时却也已经满头大汗,以至于望着头顶正午太阳看个不停。
“那倒不大可能,但说不定会心生疑虑,稍有停顿。”娄圭肃容开口道。“现在的麻烦是,我等万万没想到,对方竟然还有火船顺流而下……怪不得之前审正南如此示警!”
公孙珣循声向西面望去,只见数艘带有高耸柴草的火船相互连结,横在了界桥桥下,此时正在燃火冒烟……可以想象,即便是火船迅速燃尽,作为木制与砖石混合结构的这座界桥,也必然受损严重,到时候能不能通行都不好说。
倒是早在这之前,公孙珣便猜到此节,然后让程普在下游疾速搭建简易浮桥,想来若无阻拦,半个时辰便足以通行……而更下游的韩当处,说不定会更快一些,他那里还有骑兵。
一念至此,公孙珣复又望向了东南方,彼处一辆高大的驷马驾车已经出现在最前线,车上之人遥遥可见乃是故人!
希望袁绍和许攸认出来以后,再犹疑片刻吧……毕竟,只要有用,空城计也无妨!
“是他吗?”逢纪肃容追问。
“是……”袁绍目瞪口呆。“明明上游已经点火,他为何不回河西?跟着义从往下游走也行啊?”
“这么一说,反而确凿无误了。”许攸一声叹气。“这不就是公孙文琪的性格吗?越是想给他难堪,他越让你死不瞑目……”
“你是说其中必然有诈?!”袁绍惊疑难耐,汗水溢出额头。“会不会是张飞、徐荣提前收到军令,早已经收兵回来了,就在南面……专等我们进攻,便纵万骑再来一次突击?!”
“他们是神仙吗?之前那种大胜追击下还能说收就收?”许攸同样满头大汗,却是面目狰狞。“公孙珣一定有什么杀招,他不是那种真的会轻纵自己性命之人!所谓弄险,从来是有几分倚仗的……只是绝不可能是张、徐……”
“会不会是我军中有内应,整部整军的那种?”郭图正色询问。
“那……”辛评也想加入讨论。
“都闭嘴吧!”就在这时,骑马候在车驾旁的逢纪勃然大怒,直接拔刀砍在了车辕上的铜纹上,火花闪耀之余也吓得所有人登时收声。“到现在这个时候,还在疑虑?疑来疑去到底有什么用?依我看,其人必然只是绝境下的疑兵之策而已!我敬他公孙文琪的豪胆之气,却不会为此耽误战机!”
众人纷纷闭口不语。
“我乃车骑将军长史,总幕府之事!”逢纪骤然回头,持刃对着身侧诸将继续怒吼道。“传我令,战场宽度有限,不要耽误时间派弓手互射了,以一万安平兵马为主攻,刘延、蒋齐、孟岱,你三人各领两千五百兵,最前排弃兵举盾,其余弃盾持械,结成密集阵势,与我不计生死,轮番前突……郭图领虎卫去监军,无命退后者斩!”
三将一时凛然,赶紧下拜称命,便是郭图也赶紧肃容,唯独三将中安平太守刘延却又忍不住抬头询问:“长史,三将各两千五百兵,谁先谁后?”
“足下不识数吗?!”逢纪冷冷相对。“一万人,每人两千五,自然是四将轮番出击……而其中两千五自然是我领,而我既然亲自领兵,自然第一个出击!你们在后,不许不上!”
众将愈发骇然,袁绍也慌忙起身。
但逢元图根本不给袁绍说话机会,而是兀自厉声下令:“许子远,这是你的计策,我出兵后你就在此处主持大局!”
言罢,其人根本不管袁绍大旗下的各人反应,便兀自提刀去安平军前鼓舞士气。不过,此时界桥被自己一方烧掉,再以归乡之语来说什么,面对着两千余活生生的面孔,逢元图未免内心有些艰难,而其人跃马在阵前奔驰左右两遍后,干脆提刀喊杀!
杀!杀!杀!
大军数万,杀声顿起,震慑两岸,然后逢元图亲自指挥,引着被隔断的两千多安平子弟兵往公孙珣所在将台,也确实是后者家乡方向奋力而去。
而且,其人亲自在军阵之中靠前方向,倒是让周边不少士卒心生战意,冲锋之时杀声依旧。
两千五百步卒,正如逢纪之前安排的那样,前面少许人举盾弃械,其余皆弃盾举矛持刀,结成了一个密集大阵奋力向前……这种轻装上阵使得他们冲锋极速!而大营外百步距离,大营内三百步距离便是弓弩手的弯月阵,所以几乎是眨眼睛,两千余步卒便纷纷越过了大营残破边界!
逢纪在其中,勒马小跑随行,只觉得马蹄下忽然清脆数次,但来不及多想,公孙珣肉眼可见便在眼前,却是干脆奋力举刀大呼,号召全军随他杀上将台。
前锋已进入公孙军射程,出乎意料,彼辈居然张弓不发,而这让逢元图愈发振奋,继续挥刀冲锋!甚至不顾生死,抢在了最前线!
但就在距离前面弓弩手的弯月阵约三十步远时,忽然间,战场上变起肘腋!
公孙珣一手抱着儿子,另一手忽然抬起,于是左右齐齐鸣锣,将台前后无数士卒也旋即一声大吼:
“起!”
不是杀,不是射,而是起!
而随着这一声震天大吼,大营栅栏外侧边缘处,距离袁军大阵只有不到百步距离的地方,忽然间从地上跃起足足两整排大盾长矛之兵!事发仓促,甚至有零散冲锋在后的安平兵被整个掀翻。
两条线上,大盾纷纷整理向外,正对惊慌失措的袁军大阵,而长矛手则纷纷向内,朝着更加失措的两千多安平兵奋力杀去。
盾手与矛手之间,更是立起了一个让袁军永世难忘的高字大旗!
与此同时,将台前列阵的数千弓弩手不再犹豫,纷纷攒射前方慌乱袁军。可怜逢元图本就显眼,又因为报答袁绍知遇之恩的念头冲锋在前,所以一瞬间便连人带马中了何止数十箭?
电光石火之间,刚刚还号令全军的又一位车骑将军长史便倒地而亡,终年三十八岁。
袁绍攀立在车辕上,远远望见这一幕,只觉心如刀绞,头疼欲裂,瞬间便几乎疼的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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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逢纪,尽忠之臣也。”——孔融
“逢纪果而自用。”——荀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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